第154章 情感萌芽的瞬间(1/2)

初夏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和日渐饱满的暑意,掠过林家小院。院墙角的几株月季开得正盛,粉的、红的,在阳光下格外耀眼。那棵曾被林勇武捶打过的老槐树,早已枝繁叶茂,投下大片清凉的荫蔽。

韩彻的伤,在张郎中的悉心治疗和林家人堪称无微不至的照料下,以惊人的速度好转。腿上的伤口已完全结痂,长出粉嫩的新肉,虽然走路仍有些跛,需要拄着拐杖,但已无大碍。失血过多的苍白从脸上褪去,被健康的血色取代,原本因伤痛和警惕而显得阴郁的眉眼,也舒展开来,显露出少年人应有的清俊轮廓。

他在林家已住了一个多月。从最初的昏迷濒死,到后来的警惕试探,再到如今,虽仍保留着最后的秘密和心防,但至少,已能算作是这个家庭暂时接纳的一员。他帮着林睿思晒书,教林巧风、林敏才辨认草药,甚至偶尔在林忠农修理农具时,能在一旁递个锤子、拿个钉子。他依旧沉默的时候居多,但不再像最初那样,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林家人对他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最初的纯粹救命和随之而来的疑虑审视,渐渐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取代。他勤快、知礼,虽有秘密,但似乎并无恶意。林周氏看着他日渐红润的脸颊,会不自觉地露出欣慰的笑容,仿佛看着自家子侄康复。林大山虽依旧话不多,但饭桌上,也会偶尔问一句“腿感觉如何”。林忠农、林精诚与他相处时,也少了几分刻意的观察,多了些自然而然的交谈。

然而,所有人心中都清楚,那层薄薄的窗户纸依然存在。他是谁?从何而来?为何重伤流落至此?这些问题,韩彻从未正面回答,林家人也默契地不再追问。双方维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平衡,仿佛都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者说,等待时间自然而然地给出答案。

而在这种表面的平和之下,一些更加细微的、难以言喻的变化,正在悄然发生。这变化,尤其体现在韩彻与林家那个最小的、最特别的孩子——林锦鲤之间。

起初,韩彻对林锦鲤,同对林家其他人一样,带着客气而疏离的感激,以及一丝因她年幼纯净而稍减的戒备。他感激这个女娃在他最痛苦时那奇异的安抚触碰,但也仅此而已。林锦鲤对他,则是一种孩童本能的好奇与亲近。她觉得这个漂亮的、受伤的“哥哥”,和家里其他哥哥不一样。他更安静,眼神里有时候会有她看不懂的、深深的情绪,像夜里遥远的星星。他不像大哥二哥那样总忙忙碌碌,也不像五哥六哥那样疯跑玩闹,更不像四哥那样总捧着书本。他常常只是坐着,望着远山,或是看着她玩耍,一坐就是很久。

林锦鲤喜欢凑到他跟前。她会把她认为最好的“宝贝”——一片形状奇怪的树叶,一颗特别圆的鹅卵石,一朵刚摘的、还带着露珠的野花——塞到韩彻手里。韩彻起初只是淡淡地接过,道声谢,放在一旁。后来,他会拿起那片树叶,对着阳光看看纹理;会把玩那颗鹅卵石,感受它的圆润;会将那朵小花,小心地别在窗台的粗陶碗边,和原来的野花作伴。

他依旧很少主动和她说话,但林锦鲤并不介意。她会自顾自地在他旁边玩过家家,用泥巴捏出奇形怪状的“点心”,非要请他“品尝”;会叽叽喳喳地告诉他,今天蚂蚁搬了什么回家,蝴蝶的翅膀是什么颜色;会在他看着远方出神时,突然拉拉他的衣角,指着天边一朵像小狗的云,兴奋地让他看。

韩彻总是安静地听着,看着。女孩清脆的童音,充满好奇和欢快的描述,像一股清澈的溪流,缓缓冲刷着他心中积郁的惊惧、悲伤与沉重。在她面前,他似乎可以暂时忘记那些血腥的追杀,忘记家族未知的命运,忘记自己肩负的、几乎无法承受的重担。他只是“韩彻哥哥”,一个在她家养伤的、安静的少年。

情感的萌芽,往往发生在最不经意、最细微的瞬间。

那是一个午后,蝉鸣聒噪。大人们都在午歇,连最闹腾的林巧风、林敏才也趴在凉席上睡着了。韩彻腿伤初愈,不耐久卧,便拄着拐,慢慢挪到老槐树下的石凳上坐着乘凉。林锦鲤本来也在母亲身边打盹,不知何时醒了,见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韩彻一个人坐在树下,便也悄悄溜下炕,光着脚丫跑了过来。

她挨着石凳坐下,小手托着腮,仰脸看着透过槐叶缝隙洒下的、明明灭灭的光斑,小声说:“好热。”

韩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被暑气蒸得红扑扑的脸蛋上,几缕细软的头发被汗黏在额角。他下意识地,拿起放在一旁、原本用来给自己扇风的蒲扇,轻轻朝她扇了几下。

凉风拂面,带着蒲草特有的淡淡香气。林锦鲤舒服地眯起眼睛,像只被顺了毛的小猫,往他身边又凑近了些,几乎要挨着他的胳膊。韩彻扇扇子的手微微一顿,却没有躲开,继续不紧不慢地扇着。

“韩彻哥哥,” 林锦鲤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你的家,远吗?”

韩彻扇风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眼神变得有些空茫。远吗?岂止是远,那几乎是遥不可及的另一个世界,一个如今可能已面目全非、甚至血雨腥风的世界。

“……远。” 他最终只吐出这一个字,声音干涩。

“比三哥那里还远吗?” 林锦鲤又问,她小小的世界里,最远的地方,就是三哥林勇武所在的、听说很冷很冷的北边。

韩彻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或许……差不多远吧。”

“哦。” 林锦鲤似懂非懂,小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然后很认真地说:“那等韩彻哥哥腿好了,可以让我爹和大哥送你回家。我爹认识路,我大哥力气大,可以背你走不动的地方。”

孩童天真而诚挚的话语,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在韩彻心头最柔软、也最疼痛的地方。送他回家?回哪个家?如今的他还回得去吗?即使回去,看到的又会是怎样的景象?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涌上鼻腔,他迅速别过脸,深吸了一口气,将翻腾的情绪强压下去。再转回头时,脸上已恢复平静,只是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又似乎有新的、更柔软的东西,正在悄然滋生。

“谢谢锦鲤。” 他低声说,声音有些哑。这一次,他没有叫她“林姑娘”,也没有生疏地称“你”,而是叫了她的名字。锦鲤,很特别的名字,却奇异地贴切,仿佛她真能给身边的人带来好运与安宁。

林锦鲤似乎没察觉他情绪的波动,只是很高兴他叫了自己的名字,弯起眼睛笑了,露出几颗小米牙。她忽然想起什么,从随身的小荷包里(林周氏给她缝的,用来装她那些“宝贝”)掏啊掏,掏出一块用油纸仔细包着的东西。她小心地打开,里面是半块微微有些融化的芝麻糖,显然是那次哥哥们给她的,她没舍得一次吃完。

“给你吃,甜的,吃了就不想家了。” 她将糖递到韩彻嘴边,大眼睛里满是纯粹的善意和安慰。

韩彻愣住了。看着嘴边那半块沾着些许灰尘、形状不规则的糖,再看看小女孩那毫无杂质、充满期待的眼神,他心中那堵用警惕、孤傲和伤痛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刻,轰然塌陷了一角。他从未吃过这样的糖,也从未有人,用这样简单直接的方式,试图抚慰他的思乡之情——尽管她并不知他思念的“家”,早已不是温馨的所在。

他低下头,就着她的手,轻轻咬了一口那半块糖。粗糙的甜意在舌尖化开,带着芝麻的焦香,混合着一种陌生的、温暖的滋味,一直蔓延到心底。很甜,甜得有些发涩,却奇异地驱散了喉头的干渴和胸口的滞闷。

“好吃吗?” 林锦鲤期待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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