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少年的报恩(2/2)

韩彻自然听懂了。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坦然地看向林精诚和苏文谦,缓缓道:“二哥,文谦哥,林家的恩情,韩彻铭感五内,无一日敢忘。今日之事,是我思虑不周,或许用错了方法。但请二位兄长放心,我既敢出面,便有把握不让他们再骚扰铺子。至于我……”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坚定,“我留在林家,时日已久,给诸位添了诸多麻烦,心中实在不安。恩情如山,韩彻无以为报,只能略尽绵力。但长久下去,终非了局。我……也该离开了。”

“离开?” 林精诚一惊,“你的腿伤虽好,但身子还需将养,况且你……你如今能去哪里?” 他本想说“你身世未明,或有仇家”,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苏文谦也皱起眉头。韩彻此时离开,绝非良策。无论是对他自身的安全,还是对林家可能的影响。

韩彻却似是下定了决心,道:“二位兄长不必担忧。我自有去处。只是离开之前,尚有一事,或许可略报林家恩情于万一。”

他不再隐瞒,或者说,他决定用另一种方式来“坦白”部分真相,并兑现他的报恩之心。

“二哥,文谦哥,请随我来。” 韩彻站起身,引着二人走到后堂存放账册和杂物的里间。他示意林精诚搬开墙角一个不起眼的旧木箱,木箱下是平整的土地。韩彻蹲下身,用手指在几块地砖的缝隙处仔细摸索按压,忽然,其中一块地砖微微一动,竟被他轻轻撬了起来!

林精诚和苏文谦看得目瞪口呆。这铺子是他们一手操办起来的,这后堂的每一寸地方他们都熟悉无比,竟不知这地砖下另有玄机!

韩彻从地砖下取出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尺许长的扁平木盒。木盒古旧,并无锁扣,但密封极好。他将木盒放在桌上,在二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缓缓打开。

盒内并无金银珠宝,只有几卷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绢帛,以及几块颜色各异、形状不规则的……石头?

韩彻先取出那几卷绢帛,小心展开。绢帛上绘制的并非书画,而是极其精细、标注详尽的……地图!有青田镇及周边百里山川地形图,有云州至北境数州的交通驿路图,甚至还有一张看起来像是前朝遗留的、标注着几处矿脉的草图!图上笔法严谨,标注的文字虽小却清晰,其中一些关隘、水源、小路,竟是连林精诚和苏文谦这本地人都未必知晓的隐秘。

“这是……” 苏文谦倒吸一口凉气,他是读书人,见识更广,立刻看出这些地图的价值。在这个时代,精细的地图堪称战略资源,寻常人家绝不可能拥有,更遑论绘制得如此详尽!这韩彻,究竟是什么人?

韩彻没有解释地图的来源,只指着那张矿脉草图上一处用朱砂淡淡圈出的位置,对林精诚道:“二哥,你请看此处。此山位于青田镇西北五十里,名为黑石岭,人迹罕至。据这图上所载,以及我……我家中一些杂记提及,此岭深处,或有……石炭(煤矿)露头,品质应当不错。”

“石炭?” 林精诚心头一震。石炭可比木柴耐烧得多,无论是家用还是用于烧窑、冶铁,都是极好的燃料。若真能找到一处易于开采的石炭矿,其价值可想而知!他仔细看向那地图标注,位置确实隐秘,但若按图索骥,并非找不到。

“此外,” 韩彻又拿起盒中那几块“石头”,递给苏文谦,“文谦哥,你学识渊博,请看这几样。”

苏文谦接过,入手沉甸甸的。仔细辨认,一块暗红色带金属光泽的,像是含铁的矿石;一块灰绿色、有细密纹路的,像是某种可用于烧制瓷器的陶土;还有一块黝黑发亮的,竟似一块品质不错的石墨。这些矿石标本,显然也是有意收集的。

“这几样,在黑石岭附近也可能寻到伴生。尤其是这陶土,若储量丰富,质地优良,或可用来烧制瓷器,至少,烧制上好的酒坛,应比现在用的更为坚固美观。” 韩彻平静地陈述着,仿佛在说今日天气不错,“林家酿酒,需好水、好粮,亦需好器、好火。若能自产优质陶器,自供上等石炭,不仅成本可降,品质亦可提升,于‘林家老酒’长远发展,或有裨益。”

林精诚和苏文谦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份“礼物”,实在太重了!这不仅仅是几张地图、几块石头,这是一条可能让林家基业更上一层楼的、实实在在的路径!其价值,远非金银可以衡量。而这少年,就这样拿出来了,作为“略报恩情于万一”?

“韩兄弟,这……这太贵重了!我们岂能……” 林精诚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推拒。无功不受禄,更何况是如此大礼。

韩彻却摇摇头,将木盒轻轻推到林精诚面前,目光诚挚:“二哥,文谦哥,莫要推辞。这并非什么传家之宝,不过是我……往日家中杂学所涉,一些粗浅记录而已。于我如今,已是无用之物。若能对林家略有助益,我心方安。这并非报答,只是……一份心意。还请务必收下。”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丝恳切:“况且,我留此物,亦有一份私心。我此番离开,前路未卜,不知归期。林家与我有再生之德,我无时或忘。留下此物,若他日……若他日林家有用得着之处,或可解一时之急。也算……是我与林家,留下一点微末的牵连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精诚和苏文谦对视一眼,心中皆是翻江倒海。他们明白,韩彻是去意已决。这份“地图”和“矿石”,既是他报恩的诚意,也是他为自己留下的一条与林家的“线”,或许,还隐含着一种托付——若他遭遇不测,希望这些能对林家有所帮助。

“韩兄弟,你……究竟是何人?又要去往何处?可否告知一二,也好让我们放心。” 苏文谦沉声问道,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询问。

韩彻沉默良久,窗外炽热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最终,他缓缓摇头,眼中掠过深切的痛楚与决绝:“文谦哥,并非韩彻有意隐瞒,实是……知道得越多,对林家,恐非幸事。你们只需知道,我姓韩,名彻,林家是我韩彻的救命恩人,此生不忘。我此行,是去我该去之地,了结我该了之事。若苍天庇佑,事有可成,他日……必当再来拜谢。”

他站起身,对着林精诚和苏文谦,深深一揖到地:“二哥,文谦哥,这些时日,多谢照拂。韩彻……就此别过。家中诸位,尤其是锦鲤……便拜托了。请勿告诉她我离去之事,只说……我寻亲去了,归期不定。”

说罢,他不等二人反应,毅然转身,走向后门。他的背影挺直,步伐坚定,却带着一种孤绝的意味,仿佛此去,便要与这短暂收留了他的温暖与宁静,彻底割裂。

“韩兄弟!” 林精诚急唤一声,追出两步,却见韩彻在门口微一停顿,并未回头,只是抬手,轻轻挥了挥,然后迅速闪身出门,消失在午后炽热的白光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铺子后堂,只留下林精诚和苏文谦,对着桌上那打开的、盛放着可能改变林家未来的木盒,相对无言,心中充满了震撼、不解、担忧,以及一种沉甸甸的、名为“恩情”与“离别”的复杂情绪。

韩彻走了。带着他一身的秘密,和他以另一种方式留下的、厚重的“报恩”。林家暂时摆脱了地痞的骚扰,或许还将迎来新的机遇。但那个沉默清俊、对锦鲤格外温和的少年,就这样不告而别。他的离去,如同他的到来一样,突兀而神秘,在这个平静的夏日午后,划下了一道深深的、难以磨灭的刻痕。

而这,仅仅是更大波澜的序曲。少年的报恩,真的只是留下地图和矿石这么简单吗?他的离去,又将给林家,尤其是那个将他视为特别依赖的小锦鲤,带来怎样的影响?

夏日的蝉鸣,依旧喧嚣不止。

(第一百五十五章 少年的报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