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爱又爱得很深切,恨又恨得不彻底(2/2)
这份迟来的父爱让当时才14岁的少年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获得幸福了。
他甚至开始不切实际地幻想,等自己去打比赛拿到冠军,赚了足够多的钱,就把父母接到大城市来,买一套带阳台的房子,这样母亲就能在阳台上多晒晒太阳了。
直至知星走之前,父亲还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会好好照顾母亲,让他在外安心打拼。
“家里一切有我,你只管专心训练,别惦记我们,等你出人头地了,爸妈就能跟着享福了,到时候我们知星长得又俊,又能挣钱,邻里乡亲们都会羡慕我有个这么出息的儿子。”
那些温柔的承诺还言犹在耳,可如今看来,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一场幻梦。
他太渴望能有一个温暖而完整的家,太渴望父亲能真正承担起家庭的责任,太渴望母亲能早日摆脱病痛的折磨。
他太渴望有人能爱他了。
这份对温馨亲情的执念,对温暖家庭的向往,让他像个溺水者一样抓住了眼前的浮木。
明知道那浮木早已腐朽不堪,被蛀虫啃噬得千疮百孔,却还是拼命攥紧,不愿放手。
也正是这份不切实际的期盼,才会轻易相信那些虚假的温情。
那个男人用几句廉价的温情,半年的伪装,就轻易骗取了他全部的信任。
如今这些话就像一把把淬毒的尖刀,狠狠剜着他的心。
知星恨,恨那个满口谎言的父亲,恨当时识人不清的愚蠢,却更恨此刻无能为力的自己。
爱又爱得很深切,恨又恨得不彻底。
这句话用在腐烂变质的亲情上或许再贴切不过。
血缘的纠葛、多年的羁绊、微薄的爱意。
让这段扭曲的关系既无法真正修复如初,又无法彻底斩断分离,就像一场永远看不到终点的拉锯战,让身处其中的人备受煎熬。
我恨你在我青春期时洒下的那场大雨,让我裹着潮湿的被褥度过无数个失眠的夜晚。
我恨你自负虚伪的嘴脸,走上迷途却不知返的执拗沉沦,将整个家庭拖入深渊。
可真要彻底割舍时,心口那点残存的温度又会跳出来作祟。
儿时你是不是也真心喜欢过我?是不是也曾把哭闹不止的我笨拙地抱在怀里,轻轻拍着背哼唱跑调的歌曲?
是不是会天还没亮就起床,为我做我最爱的汉堡包?是不是会在我拿到奖状时,真心实意地为我感到骄傲?
你好像真的有爱过我。
而我也深深的爱着你。
但我真的很恨你。
可偏偏是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看见你佝偻的背影、憔悴的皱纹时,比恨先来的是浸满了酸涩的心疼。
我已经记不清你对我好时的具体模样了,也记不清你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了。
那些温暖的片段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藏在记忆的角落,模糊了轮廓。
任凭时光如何冲刷,都难以重现当初的鲜亮。
青春期歇斯底里的回忆倒是一遍遍地在脑海中反复上演,刺痛着记忆的神经,每一次都像刚发生时那样清晰。
因为潮湿了太久的被褥始终带着挥之不去的霉味,内里的棉絮早已发霉板结,再也无法恢复蓬松的柔软。
就像那些被辜负的信任与期待,一旦被现实的寒霜浸透,便再也暖不回最初的、最纯粹的温度。
......
到达机场,洛溪将车停好后,便带着知星直奔vip候机室。
她特地当着知星的面打了个电话,将早已联系好的医疗专家团队信息一一确认,从主刀医生的资质到特护病房的安排,事无巨细地交代着。
电话那头传来秦林清晰的应答声,他比洛溪更为专业,到了后面几乎是主动接过话头,将后续的检查流程、手术方案、术后康复计划以及与医院的对接细节都梳理得清清楚楚。
洛溪时不时应一声,表示自己三小时后到达省会机场,就不去枝城了,现在便开始安排转院事宜,到时候直接在省会中心医院汇合。
知星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洛溪沉稳的语气像一剂强心针,让他在慌乱中抓住了一丝实在的依托。
他看着洛溪条理清晰地安排着一切,很多专业术语都是他听不懂的,从转院流程到专家对接,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得滴水不漏。
候机室柔和的灯光落在她认真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条,那份从容不迫的镇定让知星一直紧绷的神经渐渐缓和下来。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做到,在他以为天都要塌下来的时候,还能如此冷静地告诉他:
别怕,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