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隔墙有声(2/2)

说也奇怪,这方法看似违背了通常应对气血岔动的“强力约束”的直觉,但效果却出奇地好,立竿见影。右臂那令人窒息的鼓胀感和尖锐刺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退,那股暴走的气血虽然依旧在体内造成了一些细微的紊乱和不适,但失去了集中的破坏力,如同被分流疏导开的洪水,虽然水势未完全平息,却已不再对“堤坝”构成直接威胁,渐渐趋于平缓。

陆承渊长长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自己后背的衣物早已被冷汗完全浸透,紧贴在皮肤上,一片冰凉。他心有余悸地活动了一下恢复控制的右臂,虽然还有些酸软,但已无大碍。他惊疑不定地看向那面沉默的、仿佛蕴藏着无尽秘密的墙壁,压下狂跳的心脏,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敬畏,试探性地向着墙壁方向问道:“……杨烈?是前辈吗?”

墙壁那边陷入了一片沉默,只有窗外哗啦啦的雨声依旧不知疲倦地响着,仿佛刚才那救命的指点真的只是陆承渊在精神极度紧张疲惫下产生的幻觉。就在陆承渊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出现幻听时,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捉摸的嘲弄:

“小子,《融兵炼体》的路子够野,也够笨。这么依葫芦画瓢地硬练,十个有九个得把自己练成残废。”

他竟然连我练的是什么功法都知道?!陆承渊心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杨烈,被关在防守森严、隔绝内外的诏狱深处,难道真有传说中的“天眼通”不成?还是其对气血波动的感知已经敏锐到了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

“前辈……您是如何得知的?”他忍不住追问道,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和震惊。

“哼,”墙壁那边传来一声短促的冷笑,“脚步比三天前沉了三厘,呼吸间隔在发力瞬间会不由自主地短上一瞬,右手气血流转比左手始终晦涩半分,带着一股子强行约束的僵意……这点痕迹都藏不住,浑身上下像是挂满了铃铛,还敢练这等走钢丝的霸道功夫?”杨烈的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洞察秋毫的淡漠,“教你这法子的人,要么自己也是个半吊子,没摸到门径;要么……就是没安什麽好心。”

陆承渊顿时语塞。周虎教头并未传他《融兵炼体》,这完全是他自己从断剑“重岳”上获得的奇遇,是无人指导、自行摸索的野路子。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那面冰冷的墙壁,郑重地抱拳行了一礼。无论这杨烈是何种身份,是敌是友,至少刚才那救命般的指点是实实在在的恩情。“请前辈指点迷津。”他态度恳切。

墙那边又沉默了片刻,只有雨声哗哗作响,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或者只是单纯的不想搭理。就在陆承渊以为对方不会再开口时,杨烈的声音再次穿透墙壁,依旧冷淡,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意:

“指点?老子没那闲工夫普度众生。”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看在你小子刚才还有点悟性,没像那些榆木脑袋一样只知道硬扛到底的份上,送你句话,能悟多少,看你自己的造化:刚不可久,柔不可守。你这路子,太刚,太直,缺了点韧性,少了点变化。想想水是怎麽绕过山石的,想想水滴是怎麽穿石的。”

刚不可久,柔不可守?水之流转,石之破碎?

陆承渊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猛地怔在原地,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这几句看似简单却蕴含至理的话。一时间,只觉得玄奥非常,似有灵光在意识深处闪烁,仿佛触摸到了一层新的窗户纸,却偏偏又差那么一点力气将其捅破,难以立刻抓住那最核心的要领。

而墙壁那边,在说完这番话后,便彻底陷入了沉寂。无论陆承渊再如何凝神细听,甚至尝试着再次低声询问,都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流,那只在危急关头的指点,都只是这漫长雨夜中一个突兀的插曲,随着雨声飘散,了无痕迹。

但他知道,不是幻觉。

他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目光深邃地看着那面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冰冷墙壁,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从走火入魔边缘被拉回来的右臂,眼神变得无比复杂,充满了探究与思索。

这个杨烈,比他想象的,还要神秘、还要深不可测。而他看似随意抛出的几句话,却仿佛为他一直以来的修炼,指明了一个可能的方向,打开了一扇通往更广阔天地的大门。

窗外,雨势未减,依旧铺天盖地,夜色被冲刷得更加浓重黏稠。

而档案房内,那盏油灯的光芒,似乎因为灯花偶尔的爆裂,而比之前短暂地明亮、跳跃了少许。条案上,那份来自黑石郡的卷宗,静静地躺在那里,上面的诡异花纹拓片,在光影下显得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