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逃生(2/2)
他指挥着骑兵,一部分向下游追那“可疑的动静”,一部分则开始试探着渡河,循着张三金最后消失的方向追来。
张三金在密林中亡命狂奔,凭借着超强的方向感和对地形的敏锐感知,很快追上了大部队。
他浑身湿透,沾满泥污和狗血,左肩的伤口因剧烈运动和寒冷而阵阵抽搐,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
“百夫长!您没事吧?” 狗剩看到他,惊喜又担忧。
“没事!快走!” 张三金喘着粗气,“他们被引开了部分,但还有追兵过河了!我们还没脱险!”
他带着队伍,继续在原始密林中艰难穿行。
这片林子更加古老,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光线昏暗,地上盘根错节,厚厚的腐殖质散发着霉烂的气息。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身后的追兵虽然被地形拖慢,但猎犬的吠叫和胡人锲而不舍的呼哨声,如同跗骨之蛆,始终在后方不远处响起,压迫着每个人的神经。
好几次,他们几乎能听到身后不远处树枝被拨动的声响和胡人粗重的喘息!
体力的消耗和精神的高度紧张,让队伍的速度越来越慢。
一个腿部受伤的新兵终于支撑不住,脚下一滑,从一处陡坡滚了下去,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
“该死!” 张三金心中一沉。这动静,无疑给追兵指明了方向!
“百夫长!你们走!我…我留下断后!” 赵铁柱眼睛赤红,猛地停下脚步,握紧了手中的长矛,“老子跟他们拼了!杀一个够本!”
“放屁!” 张三金一把揪住赵铁柱的衣领,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都跟我来!”
他目光如电,迅速扫视四周。
陡坡下方,似乎有一条被藤蔓半遮掩的、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天然石缝!里面黑黢黢的,不知通向何处。
“死地即生地!” 道士的话在耳边响起!
“下陡坡!进那个石缝!” 张三金当机立断!这是唯一的生路!虽然可能是绝路,但也可能是唯一的生机!
他率先滑下陡坡,拨开厚重的藤蔓,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石缝入口狭窄幽深,里面一片漆黑。
“快!进去!一个接一个!快!” 张三金催促着。
士兵们咬紧牙关,一个接一个地挤进那狭窄的石缝。
张三金留在最后,他最后看了一眼身后林间晃动的人影和越来越近的犬吠,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他迅速在石缝入口附近布置了一个简单的陷阱——用坚韧的藤蔓做了一个活套,连接着一根被压弯的弹性极强的小树。
然后,他捡起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头,在自己手臂上(避开要害)狠狠划了一道!鲜血瞬间涌出!
他将沾满自己鲜血的破布条,小心地挂在石缝入口不远处的显眼荆棘上!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最后一个挤进了狭窄的石缝,并用身体和捡来的枯枝,尽量将入口遮挡住。
石缝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空气污浊而潮湿,弥漫着苔藓和岩石的味道。
士兵们挤在一起,大气不敢出,只能听到彼此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
外面,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
“血迹!在这里!”
“石缝!他们钻进去了!”
“放狗!进去搜!”
猎犬狂吠着冲到石缝入口,对着里面狺狺狂吠,却似乎对那狭窄黑暗的入口有些畏惧,不敢贸然进入。
“妈的!一群废物!” 胡人军官骂了一句,亲自下马,拔出弯刀,示意一个身材相对瘦小的胡兵,“你!进去看看!”
那胡兵脸上露出惧色,但在军官的威逼下,只得硬着头皮,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拨开藤蔓,试图钻进石缝。
就在他的身体刚刚探入石缝入口的瞬间!
“啪!” 一声脆响!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是张三金布置的藤蔓活套被触发!那根被压弯的小树猛地弹起!坚韧的藤蔓如同毒蛇般缠住了胡兵探入的脚踝,巨大的力量将他狠狠拽倒,脚踝处传来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有陷阱!” 外面的胡人顿时一阵骚乱!
与此同时,挂在荆棘上那块沾满张三金鲜血的破布条,在夜风中微微飘动,浓烈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这无疑给胡人造成了一种强烈的误导:里面有埋伏!有陷阱!对方故意留下血迹引诱他们进去!
“头儿!里面太窄!黑得什么都看不见!肯定有埋伏!” 受伤胡兵的惨嚎加剧了恐惧。
“放火!用烟熏死他们!” 有胡兵提议。
胡人军官看着那狭窄黑暗、如同怪兽巨口的石缝入口,又看看地上痛苦翻滚的手下,再闻着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脸色阴晴不定。
他不敢肯定里面有多少人,但对方显然早有准备,布置了陷阱,还故意留下血迹引诱…这太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了!
尤其是在这幽暗诡异的密林深处,未知带来的恐惧被无限放大。
“放火?你想把这林子都点了吗?引来更多敌人怎么办?!” 军官烦躁地低吼。他犹豫了片刻,听着石缝内死寂一片,再看看周围幽深黑暗、危机四伏的密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为了几十个溃兵,冒险钻进这死亡陷阱,值得吗?
万一里面有埋伏…
“撤!” 胡人军官最终做出了决定,声音带着不甘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留几个人远远盯着出口!其他人,跟我去追下游那伙!他们带着狗跑不了多远!”
脚步声、呼哨声、以及受伤胡兵的呻吟声渐渐远去。猎犬的吠叫也随着主人的离开而消失。
石缝内,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很久很久。
直到确认外面真的没有了动静,张三金才缓缓松开了紧握弯刀、已经僵硬的手。
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混合着血水和泥污。左臂上那道自残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他毫不在意。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遮挡的枯枝,探头向外望去。
月光透过稀疏的树冠洒下,只见石缝外一片狼藉,只有那个被陷阱伤到的胡兵还躺在地上呻吟,不远处,几个模糊的胡人身影在远处的林间若隐若现,显然是在监视。
暂时安全了。
张三金缩回身子,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巨大的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百夫长…我们…我们甩掉他们了?” 狗剩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张三金在黑暗中,缓缓点了点头。虽然声音嘶哑得几乎说不出话,但他还是用尽力气,低声道:
“嗯…暂时…甩掉了。
抓紧时间…休息…恢复体力…天亮前…我们必须离开这里…穿过前面那片……”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决断。
黑暗中,士兵们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压抑的啜泣声和如释重负的叹息声在狭窄的石缝内低低响起。
他们挤在冰冷的岩石间,感受着彼此微弱的体温,如同惊涛骇浪后幸存的水手,暂时找到了一个避风的礁石缝隙。
然而,张三金心中清楚,危机远未解除。监视的胡人还在,但至少,他们暂时摆脱了那如同附骨之疽的追兵,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杏花和世信的面容,还有杏花村那袅袅的炊烟。
活下去的信念,如同石缝外透进来的、那一丝微弱的月光,支撑着他疲惫不堪的身体和灵魂。他握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休息,恢复。
然后,继续向着那渺茫的生路,挣扎前行。这片吞噬了无数生命的死亡丛林,还远未到放他们离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