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惊变紫禁城(2/2)
王承恩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件事太细微了。细微到除了当时亲手换靴的王承恩和当事人崇祯,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连王承恩自己,也是在皇帝提起后才模糊想起这个细节。
“万岁爷……”王承恩的声音干涩得像沙砾摩擦。
“朕还知道,”李明继续说,语气依然平淡,“你有个侄子,叫王瑞,在通州做个小吏。去年他惹了官司,是你暗中使了银子,把案子压下去的。对吗?”
这一次,王承恩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皇帝,像是看着什么可怕的怪物。
这件事他做得极其隐秘,连心腹太监都不知道。皇帝怎么会……怎么可能……
两种可能:要么皇帝早就知道,一直在暗中监视他;要么……
王承恩不敢想下去。
李明看着太监惨白的脸,知道自己赌对了。这些细节来自崇祯记忆中最隐秘的角落,是只有皇帝本人才知道的隐私。他用这种方式,向王承恩证明了一件事——眼前的皇帝,确实是皇帝本人,至少拥有皇帝全部的记忆和认知。
这很重要。因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必然会做出许多不符合崇祯性格和认知的决策。他需要一个可信的解释,而“皇帝在昏迷中得天人启示”或者“经历大劫后幡然醒悟”,总比“被妖孽附身”要好得多。
“起来吧。”李明说,“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那个侄子,朕会让人关照的。”
王承恩哆哆嗦嗦地站起来,背心已经被冷汗浸透。他看着皇帝,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恐惧,有疑惑,但更多的是某种决断。
“老奴……谢万岁爷恩典。”他重新跪下,这一次,额头结结实实地磕在金砖上,“老奴这条命是万岁爷的,万岁爷要老奴做什么,老奴万死不辞!”
李明听出了这句话里的分量。这不是寻常的表忠心,而是一种近乎献祭的宣誓。王承恩在恐惧之后,选择了彻底的臣服——无论皇帝身上发生了什么,他都将追随到底。
这算是在这个陌生时代收服的第一个人。李明心中稍定。
“现在,”他说,“去传内阁和五军都督府的人,一个时辰后,朕要在平台召见。”
“万岁爷,您的身体……”
“建虏都快打到北京城下了,朕还能在床上躺着吗?”李明的语气严厉起来,“快去!”
“遵旨!”王承恩不敢再劝,躬身退了出去。
寝殿里重新安静下来。李明独自坐在御案后,看着堆积如山的奏章,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他知道历史走向。按照原本的轨迹,北京城能守住,但代价惨重;袁崇焕会被凌迟,孙传庭下狱,卢象升战死……大明会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里一步步滑向深渊,直到崇祯十七年三月,李自成攻破北京,皇帝在煤山自缢。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是李明,一个研究明末历史的研究员。他知道这个王朝问题的症结在哪里:土地兼并导致财政崩溃,卫所制度败坏导致军队腐化,小冰河期带来的天灾引发民变,还有关外那个正在崛起的满洲政权……
他知道理论上该怎么做:清丈田亩、改革税制、编练新军、推广高产作物、引进西学……
但理论和现实之间,隔着巨大的鸿沟。他现在是皇帝,但皇权不是万能的。朝堂上有党争,地方上有豪强,军队里有军阀,紫禁城里还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更重要的是,时间。皇太极的军队已经破关,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李明站起身,走到东墙那幅“敬天法祖”的字前。他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很久,然后伸出手,将卷轴取了下来。
“敬天,可以。”他低声自语,“但法祖……有些祖宗之法,该改改了。”
他将卷轴卷好,放在一边。然后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狼毫,铺开一张宣纸。
笔尖蘸饱了墨,悬在纸面上方。李明闭上眼睛,将属于崇祯的记忆和属于李明的知识在脑中快速融合、筛选。
当他再次睁眼时,眼神已经变了。那不再是崇祯皇帝惯有的焦虑和急躁,也不是李明作为学者的温和儒雅,而是一种冷静、锐利、充满决断力的目光。
笔尖落下。
第一个词:京城防务。
第二个词:粮草筹措。
第三个词:民心安抚。
第四个词:袁崇焕。
他写下一个又一个关键词,这些都是当前最紧急、最重要的事情。墨迹在宣纸上晕开,像是这个垂死王朝身上渗出的血。
写到第七个词时,笔尖突然一顿。
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李明眼前发黑,几乎要握不住笔。混乱的记忆碎片在脑中横冲直撞——崇祯十七年煤山的歪脖树、李自成进京、扬州十日、嘉定三屠……
还有更多:孙传庭战死潼关、卢象升血战巨鹿、张献忠屠川、清兵入关、剃发易服……
一幕幕惨烈的画面叠加在一起,最后定格在一张地图上——那是大明崇祯二年的疆域图。从辽东到海南,从嘉峪关到东海,这片广袤的土地将在未来二十年里烽火连天,尸横遍野。
“不……”李明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不能允许。无论是因为他现在是崇祯皇帝,还是因为他骨子里那个中国人的灵魂,他都不能允许那段历史重演。
笔尖重重落下,在宣纸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墨痕。
“那就从今天开始。”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寝殿,也对着自己说,“从这座紫禁城开始,从这个皇位开始。”
“历史,该改道了。”
殿外传来脚步声,王承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万岁爷,周阁老、温阁老和各位大人都到了,在平台候旨。”
李明深吸一口气,将写满关键词的宣纸折好,塞入袖中。
“朕这就来。”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明黄色常服,朝殿门走去。脚步还有些虚浮,但每一步都越来越稳。
当他的手搭在殿门的鎏金把手上时,忽然回头看了一眼那张空荡荡的御案。
那里曾经坐着一个焦虑、多疑、努力却总是用错力的皇帝。
现在,要换一种活法了。
门被推开。十月的寒风灌入殿内,吹动了李明额前的几缕头发。他眯起眼,看见平台方向,一群身穿绯色、青色官袍的臣子正肃立等待。
而在更远的北方,铁蹄正踏破山河。
故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