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桃香辞故地,炊烟盼归人(2/2)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他紧紧盯着翠兰的眼睛,手掌微微用力,将她的手往自己这边带了带:“翠兰,这次回来不是长久住,是要跟你辞行。真经还没取到,百姓还在受苦,俺不能当逃兵。咱们还得往西走,一步一步走到灵山去,把那能护佑众生的真经给取回来。”
翠兰的指尖猛地一颤,像被夜风拂过的烛火,连带着搭在膝头的蓝布围裙都晃了晃。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将那点快要溢出的水光藏了进去,再抬眼时,已只剩温柔的坚定,轻轻点了点头,下颌线绷得有些紧——那是她强忍着不舍的模样。“俺知道,这是正事,耽误不得。”她的声音比平日里低了几分,却依旧清晰,说着便起身往堂屋走,脚步比往常快了些,裙摆扫过院角的青苔,留下浅浅的痕迹。
她从东厢房的樟木柜里抱出个布包,那布是她攒了半年的碎布拼缝的,底色是八戒最爱的靛蓝,上面用米白的线绣着细密的缠枝纹,针脚虽不算精致,却每一针都透着心思。布包被压得方方正正,边角磨得有些发亮,显然是时常拿出来摩挲的。“这是我给你缝的护膝,”她将布包放在石桌上,指尖轻轻抚过包面的纹路,像是在确认什么,“前阵子听村里走南闯北的货郎说,西边的山路尽是碎石子,一到阴雨天就滑得很。我特意用了两层粗麻布衬里,外面缝了耐磨的灯芯绒,你套在腿上,哪怕跪蹲爬滚都不怕磨破。”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布包的系带,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两副玄色护膝,护膝的边缘没有用普通的锁边,而是用青线绣了圈小小的桃花——花瓣是淡淡的粉,花萼是浅浅的绿,正是八戒在信里跟她描述的花果山桃花模样。“你上次说花果山的桃花开得像霞,我就照着货郎画的花样绣了,”翠兰的指尖拂过那桃花绣纹,声音软了下来,“针脚可能有点歪,你别嫌弃。”
说着,她从布包侧袋里摸出个小小的陶罐,陶罐是镇上烧的粗瓷,罐口用棉纸封着,还系着根红绳。“这里面是花椒面,”她把陶罐往八戒手边推了推,“去年秋天晒的新花椒,我亲手磨的,比镇上买的香。你在路上煮肉的时候撒一点,既能去腥味,又能暖身子。记得别放太多,免得麻着嘴。”她顿了顿,又补充道,“罐底我垫了油纸,防潮,能存大半年。”
这时,唐僧和墨臻几人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从镇上买的绸缎。唐僧将一匹杭绸递给翠兰:“翠兰姑娘,这是西行路上的心意,做件新衣裳穿。”墨臻则把一串避妖符放在桌上,金瞳里带着几分郑重:“这符能驱小妖,贴在院门上,保平安。”
“多谢师父,多谢大师兄!”翠兰连忙站起身,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小心翼翼地接过唐僧递来的杭绸——绸面光滑冰凉,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珠光,她指尖刚触到就舍不得松开,又赶紧折好抱在怀里。转身去拿墨臻的避妖符时,她特意从袖口摸出个绣着莲花的锦囊,将符一张张理顺了塞进去,拉紧扣绳揣在衣襟里,贴在心口的位置,像是这样就能将平安牢牢护住。
夜风卷着丝瓜藤的清香吹进院子,石桌上的油灯被吹得微微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墙上。唐僧往油灯里添了点灯油,灯光明亮了几分,照亮了墨臻摊开的地图——那是张粗麻纸的地图,边缘被磨得发毛,上面用朱砂标注着西行的路线,墨迹有些晕开,却依旧清晰。墨臻俯身按住地图的四角,金瞳在灯光下亮得惊人,指尖重重落在“碗子山波月洞”几个字上,那处的麻纸都被按出了浅浅的指印。
“从高老庄往西,先过黄风岭,再走百十里地就是这碗子山波月洞。”他顿了顿,指尖在地图上扫过周边的山川标记,“俺在镇上打听了,这洞里的黄袍怪可不是寻常妖精,原是天上奎木狼下凡,手里有件法宝叫‘舍利子玲珑内丹’,能放出妖火,连神兵都能烧得化。”他抬眼看向众人,语气里带着几分凝重,“听说这妖怪在山下抓了不少樵夫猎户,要么当点心吃了,要么就关在洞里做苦役,附近村落的人都不敢上山砍柴了。”
八戒闻言,刚端起的茶碗顿在半空,圆眼睛瞪得溜圆:“又是天上下来的妖精?上次那黄袍怪就够难缠的,这奎木狼难道还能比他厉害?”墨臻嗤笑一声,屈指弹了弹金箍棒,棒身发出“嗡”的一声轻响:“管他是仙是妖,敢害百姓就没好下场。不过这妖怪有内丹护身,硬拼怕是要吃亏,得提前盘算好对策。”说着,他的指尖在地图上绕着波月洞画了个圈,“这洞周围都是悬崖,只有一条窄路能进,咱们得防着他断了咱们的退路。”
沙僧皱了皱眉,黝黑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扁担上的绳结:“俺当年在流沙河时,就听过这黄袍怪的名头,说是天上奎木狼私自下凡,占了碗子山波月洞为王,不仅有仙家修为,还藏着件厉害法宝,本事确实不小。”玉龙站起身,腰间的布囊随着动作晃了晃,里面的符纸发出细碎的声响:“我这就去将清心符再加固几道,他那舍利子玲珑内丹能放妖火迷人心智,有这符在,至少能保师父和八戒不被幻象所困。”
八戒握着翠兰的手更紧了些,粗短的手指反复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翠兰,你放心,那黄袍怪就算是天上星宿下凡,俺老猪也不怕。等取了真经,俺立马掉头回高老庄,就在桃林边搭个亮堂的小木屋,早上帮你挑满水缸,中午守着灶膛给你烧火,晚上咱就坐在院里看星星,天天吃你蒸的杂粮馍,再也不分开。”翠兰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滴在八戒的手背上,她赶紧用袖口擦了擦,从发髻上拔下一支银簪——簪头是她攒了三个月碎银打的桃花,花瓣上还刻着个小小的“悟”字,她踮起脚,仔细将银簪插在八戒的发髻上,指尖轻轻按了按簪尾:“这簪子是俺请镇上银匠打的,刻了你的名字,能辟邪。路上别总想着护着师父忘了自己,打不过就喊大师兄,千万记得按时吃饭,别啃冷硬的饼子。”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东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高老庄的鸡还没打鸣,师徒几人就已收拾妥当。翠兰提着个温热的食盒追出来,里面是刚蒸好的杂粮馍和用陶罐装的酱菜,硬塞进八戒的怀里:“路上当干粮,凉了就找地方热一热。”她站在院门口的老槐树下,身上还披着八戒的旧棉袍——晨露打湿了她的布鞋,头发也被风吹得有些乱,却死死盯着八戒的身影,手里紧紧攥着八戒留下的那袋桃脯,指节都泛了白。
八戒把食盒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走几步就回头望一眼,嘴里反复喊着“翠兰你回去吧”,脚步却迟迟不肯加快。墨臻看出他的不舍,放慢金箍棒的速度,故意落在后面。直到高老庄的青砖院墙和那棵老槐树都变成远处的一个小点,八戒才抹了把脸,将银簪往发髻里按了按,加快脚步追上队伍。晨光恰好穿透云层,洒在他发髻的银簪上,反射出细碎的光,与金箍棒的金光交相辉映,照亮了前方蜿蜒向西的山路,也映着他眼底从未有过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