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金兜山(下)(1/2)

行至半山腰,淡金色的雾气愈发浓郁,如融化的琥珀般将山道彻底包裹。墨臻抬手一摸,指尖刚触到雾气,便觉一丝凉丝丝的黏意缠了上来——不像露水那般转瞬即逝,反倒像极细的蛛丝,沾在皮肤上慢慢化开,留下浅浅的湿痕,连玄色僧袍的袖口都被染得泛出淡金光泽。他试着挥袖驱散,可手臂划过之处,雾气只微微翻涌,随即又合拢如初,连风都穿不透这层浓稠的“金纱”,只能带着细碎的雾珠在他身侧打转。

墨臻眉峰微蹙,正欲运转体内神力,以金光冲开这诡异雾气,忽听得前方雾气深处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那是铁锤砸击精铁的动静,节奏沉稳得像山巅的古钟,一锤接一锤,力道均匀,没有半分拖沓。间或夹杂着“滋滋”的轻响,是烧红的金属浸入冷水的淬火声,带着一股灼热的铁腥气,顺着雾气的缝隙飘来,与先前闻到的仙家金属味渐渐重合。

“倒有几分意思。”他喉间溢出一声低喃,瞬间敛去周身神力,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脚步切换成踏雪无痕的轻身术,脚掌贴着湿滑的岩壁缓缓挪动,指尖扣住石缝里的凸起,借着岩壁的阴影掩护身形。透过雾气的稀薄处望去——只见前方丈许外的山道尽头,竟藏着一片不大的平地,平地上孤零零立着一座简陋的铁匠铺,黄泥糊成的墙皮已多处剥落,露出里面黝黑的木骨,屋顶铺着的茅草也泛着陈旧的灰黄,却在浓金雾气中透着几分烟火气。

铺子里的炉火正烧得旺,赤红的火光从敞开的破门里涌出来,将周遭的金雾染成暖融融的橙红色,连空中漂浮的雾珠都被映得像细碎的火星。一个身穿粗布短褂的老汉正坐在炉边的青石墩上,头发胡子全是蓬乱的花白,像蒙了层霜,短褂的袖口磨得发亮,露出的胳膊却结实有力,古铜色的皮肤上沾着点点铁屑,在火光下泛着银光。他手里握着柄沉甸甸的铁锤,锤头足有碗口大,却在他手中轻如木勺,正一下下砸向砧板上的精铁。

那精铁已被烧得通红,泛着灼眼的橙光,可在老汉的铁锤下竟如软泥般听话——第一锤落下,铁料乖乖变宽;第二锤敲在边缘,便顺势弯出弧度;不过三五锤的功夫,一块不规则的铁锭就被塑成了巴掌大的马蹄铁,边缘光滑,弧度匀称,冷却后泛出温润的银光,竟比寻常铁匠铺的成品还要规整。墨臻金瞳微凝,越看越觉诡异:寻常精铁需反复锻打、淬火,才能褪去杂质,可这老汉不仅不用反复加热,连铁锤的力道都没见多大,仿佛那不是坚硬的精铁,而是揉软的面团。

他正欲再细瞧,目光忽被老汉腰间的木牌吸引——那是块巴掌大的桃木牌,用红绳系着,上面用朱砂歪歪扭扭写着“金兜山”三个大字。朱砂的颜色还算鲜亮,不像年代久远的旧物,只是字迹虽潦草,笔锋却透着几分刚劲,末尾的“山”字收笔极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凌厉,与老汉佝偻的模样格格不入。

墨臻在雾中静立片刻,见老汉打铁的动作始终沉稳,并无明显异动,才缓缓收了轻身术的架势。他足尖在地面轻轻一点,玄色僧袍下摆扫过沾着金雾的草叶,身形如墨影般从浓稠的雾气中显出身形——动作舒缓却不拖沓,既避免了突然现身惊扰对方,也暗藏着随时可应对变故的警觉。

“老丈,叨扰了。”他对着炉边的老汉微微拱手,左手自然垂在身侧,右手屈指虚拢,姿态谦和却不失风骨,玄色僧袍的袖口在火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金瞳中的锐光已悄然收敛,只余下几分探路者的平和,声音也放得温和,刻意压过了铁锤砸铁的“叮叮”声,“俺师徒四人自东土大唐而来,往西天拜佛求经,今日路过此山,见景致奇特,特来向老丈打听几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铁匠铺简陋的陈设,又落回老汉沾着铁屑的手上,语气诚恳:“一来想问问这山的名号,二来不知山中有无人烟村落?我师父年事已高,连日赶路身子疲乏,若能寻个干净地方歇息片刻,再化些斋饭果腹,便再好不过了。”说话时,他刻意将“化斋”二字说得轻缓,生怕让以打铁为生的老汉觉得唐突,同时指尖仍虚虚拢在耳后,金箍棒的温凉触感时刻提醒着他,这诡异山雾中藏着不寻常。

墨臻的话音刚落,炉边的老汉像是被烫到一般,握着铁锤的手猛地一顿——“叮”的一声轻响,铁锤尖擦过冷却的马蹄铁,在上面留下一道浅痕。他缓缓抬起头,乱糟糟的花白头发下,那双浑浊的眼睛先是快速扫过墨臻的脸,又在他耳后那抹不易察觉的金光上顿了半瞬,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随即像被炉火熏得睁不开眼似的,连忙垂下眼帘,抬手抓起身侧的粗布巾,使劲擦了擦额角的汗珠——那动作幅度极大,连鬓角的白发都被扫得凌乱,仿佛要借着这个动作掩饰什么。

“圣僧……圣僧客气了。”他的声音带着刚从炉火旁起身的沙哑,还微微发颤,说话时刻意避开墨臻的目光,视线落在地上的铁屑堆里,“这山啊,打老辈起就叫金兜山——你瞧那山尖的模样,像不像仙人戴的金兜鍪?团团围着,把山坳护得严严实实。”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又抓起布巾擦了擦手心的汗,才接着道,“山坳深处有个金兜洞,住着头领,唤作‘独角大王’。”

“先前倒也安生,”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眼角的余光飞快瞥了一眼山坳方向,像是怕被什么听见,“大王从不扰山下的百姓,偶尔还会接济迷路的樵夫。可就这几日,不知怎的,洞外的雾气越来越浓,金闪闪的黏得很,连太阳都透不进来。有几个胆大的樵夫想进山砍柴,远远望见洞外有金光滚来滚去,像是有什么宝贝现世,吓得扔了柴刀就往回跑,说那光里裹着煞气,沾着就浑身发冷。打那以后,再没人敢往山坳深处去了。”

他说着猛地站起身,粗布短褂下摆扫过青石墩上的铁屑,动作显得有些仓促:“你们要是歇脚,往前再走二里地,有座山神庙,虽破了些,却能遮风挡雨。只是……”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了墨臻一眼,“天黑前务必歇下,别往山坳那边去,也别对着金雾乱说话,免得惹恼了大王。”

墨臻金瞳微缩,刚要追问“大王”的跟脚,喉间的话还没出口,山坳深处突然炸响一声兽吼——那声音洪亮如千钧洪钟撞山,初听时沉浑如雷,尾音却陡然拔高,带着凶兽暴怒的尖啸,震得整座山腰都微微发颤。岩壁上的碎石“簌簌”往下掉,细小的石渣砸在铁匠铺的茅草屋顶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连铺子里烧得正旺的炉火都被震得晃了晃,赤红的火星从炉口溅出,落在地上的铁屑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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