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再见翠兰（2/2）

话音落时，隐约能听见她抬手掩唇轻笑的细碎声响，那羞怯的笑意顺着声音的纹路漫出来，飘到八戒耳中时，竟比院外的石榴花还要刺人。这调子他从未听过——往日她对自己说话，要么是嗔怪他贪嘴的爽朗，要么是叮嘱他添衣的实在，从没有过这般带着几分娇怯的柔媚，仿佛对着的不是寻常宾客，而是藏在心底的心上人。八戒伸在半空的手猛地僵住，粗短的指节攥得发白，连呼吸都忘了，只觉得那温软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针，一下下扎在他发烫的心上。

紧接着，那白衣男子的笑声就跟了出来——不是寻常男子的爽朗粗声，倒像三两根羊脂白玉在山涧清泉里轻轻相击，每一个音节都浸着水润的温软，又透着读书人特有的雅致，顺着风飘到院门口时，还带着茶碗里散出的淡淡茶香。他说话时微微侧过身，月白长衫的袖口随动作轻扬，露出腕间莹白的玉珠串，珠串相撞发出细碎的“叮铃”声，与他的语调相得益彰：“翠兰姑娘太过谦了。”

他抬手虚虚点了点厨房的方向，桃花眼弯成温润的弧度，眼底的笑意像揉碎的月光，连看向空气的目光都带着几分刻意的柔情，“方才我在堂屋候着，就闻见这菜香从窗缝里钻出来，勾得人连茶都没心思品。这盘炒青菜火候恰好，咬在嘴里‘咔嚓’作响，脆嫩中带着青菜本身的清甜，半点没有炒老的柴味；那碗红烧肉更是绝了，肉皮炖得像琥珀般透亮，用筷子一挑就能起丝，糯而不烂，连肥肉都炖得入口即化，酱汁顺着肉的肌理渗进去，每一丝纤维都裹着醇厚的酱香——便是传闻中皇宫里的御厨，天天琢磨山珍海味，也未必能调出这般贴胃又暖心的滋味。”

说到这里，他特意顿了顿，将手中的青瓷茶碗轻轻往手边的石桌上一搁，“当”的一声脆响，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院门口的人听得清清楚楚。他前倾身子，语气愈发恳切，连声音都放低了几分，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亲昵：“能尝到姑娘亲手做的菜，是我的福气。不像有些人，守着这般好的姑娘，却不知道珍惜，把家里的暖炕空着，自己跑出去吃那些生冷的斋饭。”

这番话字字句句都像裹了蜜的针，甜腻的调子扎进八戒耳朵里，又顺着耳道往心口钻。他只觉得心尖被那“当”的一声茶碗响震得发颤，连呼吸都带着灼痛感——这登堂入室的妖精，不仅占了他的院子，喝着他的茶，还敢暗讽他不懂珍惜翠兰，每一个字都像在他脸上扇巴掌，气得他粗短的指节攥得更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里。

“哐当——”一声巨响，竹帘被八戒蒲扇般的大手生生掀飞，木栓撞在门框上崩出细小的木屑，带着他满腔怒火的力道震得整个院门都嗡嗡作响。他像头被彻底激怒的野猪，肥硕的身躯撞开半掩的木门，玄色僧袍的下摆扫过阶前的凤仙花，带得几片嫣红花瓣簌簌飘落。院子里的景象如同一道惊雷，劈得他瞬间僵在原地——翠兰就站在厨房门口，身上穿着他从未见过的水绿色布裙，裙角绣着几针细碎的白茉莉，是他曾念叨过“翠兰穿绿好看”的颜色。她鬓边别着一朵新鲜的栀子花，嫩白的花瓣沾着晨露，衬得她原本就白皙的脸颊愈发莹润，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眼尾还带着未散的柔媚，显然正沉浸在某种欢喜里。

她双手端着个青花菜盘，刚炒好的青菜还冒着腾腾热气，油星子在盘沿亮晶晶地滚着，翠绿的菜叶上撒着几粒鲜红的辣椒碎，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可这笑意与温情，在她抬眼看清门口的八戒时，如被骤雨浇灭的烛火，瞬间僵在脸上。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里清晰映出八戒怒发冲冠的模样，嘴唇下意识地抿紧，刚要喊出的“公子”二字卡在喉咙里，化作一声细碎的抽气。手腕猛地一抖，青花菜盘“哐当”一声重重砸在青石板上，瓷盘应声碎裂，锋利的瓷片溅起半尺高，翠绿的青菜撒了一地，沾着的热油溅在她手背上，烫得她下意识缩了缩指尖，却连疼都忘了喊，只是怔怔地看着门口的丈夫，眼神里翻涌着慌乱、惊讶，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