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金兜山(下)(2/2)

“不好!”老汉的脸色瞬间从灰黄变得惨白,像是见了鬼似的,先前还强装的镇定荡然无存。他猛地扔了手里的粗布巾,布巾“啪”地落在滚烫的砧板上,竟也顾不上烫,枯瘦却有力的双手死死抓住墨臻的胳膊——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指甲几乎要嵌进墨臻的僧袍布料里,力道大得惊人。“快走吧!这是大王的吼声!定是它察觉了外人气息,醒过来了!”

他一边急声催促,一边使劲将墨臻往铺外推,肥短的胳膊爆发出与身形不符的力气,推得墨臻踉跄着退到铺门口的金雾里。“惹恼了它,别说你我,整个山坳都要被掀翻!它的手段可比通天河的妖精狠十倍!”老汉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连说话都磕磕绊绊,“快走!别在这儿耽搁!”

话音未落,他已猛地转过身,跌跌撞撞冲向铺门。墨臻刚要再开口,就见老汉双手抓住门板,“哐当”一声巨响,厚重的木门被他死死关上,门闩“咔嚓”一声插得严严实实。墨臻抬手敲了敲门板,高声道:“老丈,还请留步,我尚有一事请教!”可铺内只剩急促的脚步声和桌椅挪动的声响,显然是老汉在里面顶门,任凭他怎么敲,都再无回应,唯有门缝里透出的火光,还在微微晃动。

墨臻望着紧闭的铺门,门板缝隙里透出的火光忽明忽暗,与山坳方向涌来的浓金雾气形成诡异的对照。他抬手又敲了两下,指尖触到的木门冰凉坚硬,内里依旧只有桌椅挪动的闷响——老汉显然是铁了心要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墨臻转头望向山坳深处,那片金雾已浓稠得如熔化的金汁,原本零散的雾气此刻正顺着山道往山腰涌来,边缘泛着细碎的金光,连空气都被染得带着金属般的冷意,先前那声兽吼的余威似乎还在岩壁间回荡,让他心底的警铃越响越烈。

“这老丈藏着的秘密,怕是比这山雾还深。”他喉间低喃一声,不再迟疑,转身便将轻身术运转到极致——玄色僧袍在金雾中划过一道墨线,脚掌踏在湿滑的山道上竟不沾半分泥渍,身形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岸边疾驰。沿途的灌木被他带起的劲风扫得簌簌作响,枝桠上的金雾被冲开又迅速合拢,像是在无声地阻拦他的脚步。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岸边的轮廓已清晰可见。远远便瞧见沙僧正将木船稳稳系在岸边的老槐树上,古铜色的手握着麻绳,每一圈缠绕都紧实有力,确保船身不会被山风带偏;唐僧坐在船头的青石上,双手捧着经卷却未翻看,目光始终望着山道入口的方向,禅杖斜斜靠在腿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杖身的纹路,显然是在挂念他的安危;八戒则没个安稳坐姿,蹲在船板上啃着半块粗粮饼,圆胖的脸鼓得像塞了核桃,看见墨臻的身影便“噌”地跳起来,嘴里的饼渣都忘了擦:“大师兄可算回来了!这破山看着就邪门,没遇着什么麻烦吧?”

墨臻足尖轻点落在船板上,船身只微微一晃。他抬手拂去僧袍上沾着的金雾碎屑,那碎屑触到指尖便化作淡金流光消散,只留下一丝微凉的触感。“师父,师弟们。”他对着唐僧拱手行礼,目光扫过三人关切的神情,语气沉凝,“此山名为金兜山,山坳深处有个金兜洞,住着一位‘独角大王’——绝非寻常山妖。”

他顿了顿,将铁匠铺的诡异与兽吼的威势简要带过,最后指了指山坳方向:“那大王的妖气裹着极重的仙家气息,与先前金鱼精的气息截然不同,更显霸道。”说话间,他掌心微微一动,金箍棒已从耳后滑出,化作寸许长的金针在掌心盘旋,棒身泛着的金光忽明忽暗,竟带着一丝细微的震颤——这并非墨臻刻意催动,而是神兵自身感知到凶险后的灵性反应,“连金箍棒都有了异动,可见这独角大王,怕是比通天河的金鱼精难对付十倍。”

墨臻的话音刚落,唐僧已缓缓站起身,禅袍下摆扫过船板上的粗粮碎屑,留下几道浅浅的痕迹。他双手合十的动作愈发虔诚,佛珠在掌心轻轻一捻,冰凉的木珠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语气虽轻却透着西行路上从未动摇的坚定:“悟空所言极是,此妖虽凶险,可我等取经之路本就布满荆棘,既已至此,哪有退避之理?只能前行了。”

他转头看向墨臻,慈眉微舒,目光落在徒弟玄色僧袍上尚未散尽的金雾余痕,补充道:“只是悟空,你性子刚烈,遇事莫要急躁。佛法讲究慈悲为怀,若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化干戈为玉帛,总归是比刀兵相向要好。”说罢,他抬手理了理褶皱的僧袍,禅杖在掌心一旋,枣红色的杖尖“笃”地戳在岸边湿泥里,借着这股力道率先踏上山道——脚步虽缓,每一步都踩得沉稳,禅袍下摆扫过路边沾着金雾的草叶,将徒弟们的目光都引向了前方迷蒙的山路。

沙僧早已挑稳了担子,扁担在肩头压出一道浅浅的弧度,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步伐。见唐僧动身,他立刻紧随其后,宽厚的脊背绷得笔直,降妖宝杖斜斜扛在肩上,杖尖偶尔划过地面的碎石,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他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浓眉微微蹙着,目光警惕地扫过两侧浓得化不开的金雾,显然已将“护好师父”的念头刻在了心上。

八戒却没这般沉稳,他“啪”地将最后半块粗粮饼塞进嘴里,圆胖的脸鼓得像含了颗大核桃,含糊不清地嚼着,粗短的手指把九齿钉耙攥得咯吱作响,木柄上的纹路都被汗湿得发亮。他凑到墨臻身边,肥硕的身躯往山道旁的灌木上一靠,蹭得枝叶上的金雾簌簌掉落,嘴里嘟囔的声音比蚊子哼大不了多少,却足够墨臻听清:“大师兄你听见没?师父就是心太善!那妖怪连樵夫都敢吓唬,哪是能讲道理的主儿?依俺看,直接一耙子砸进去,管他什么大王,保准让他知道俺天蓬元帅的厉害!”

他说着猛地直起身,拍了拍肚子上的饼渣,九齿钉耙往地上一戳,“当”的一声震起几点碎石,眼睛瞪得溜圆:“俺这钉耙自从通天河收拾了那金鱼精,就没沾过妖血,早憋坏了!怕他什么独角大王?今日正好让它开开荤,尝尝铁耙的滋味!”话音未落,他已迈着粗短的腿追了上去,肥硕的身影在金雾中一晃一晃,倒比前面的唐僧快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