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区里的“考场”(1/2)
区里的“考场”
周三上午九点,区会议中心三楼多功能厅座无虚席。
沈国梁坐在发言席第三排,手心里全是汗。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夹克,里面是白衬衫,领带是沈秀娟昨晚特意送来的——暗红色,说是“鸿运当头”。可他觉得勒得慌。
前排坐着区住建委、民政局、街道办的领导,还有十几个其他街道的社区书记、物业公司代表。钱胖子居然也在,坐在后排角落,翘着二郎腿,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林静坐在沈国梁左边,低声说:“文华创投的人到了,在门口。是个女的,姓徐,四十五岁左右。孙正明没来。”
“投资款呢?”
“还没到账。”林静看了眼手机,“孙正明说,要等你发言完再定。”
沈国梁心里一沉。这是要现场验货。
台上,刘副主任正在讲话:“……老旧小区改造,不仅是硬件更新,更是社区治理能力的重塑。今天请来的几家单位,都是在这方面有探索、有创新的代表。希望大家畅所欲言,互相学习。”
第一个发言的是东城某街道的物业公司经理,ppt做得精美,讲的是“智慧社区大数据平台”。屏幕上跳动着各种曲线图、热力图,术语一个接一个:“物联网赋能”“ai算法预测”“用户画像精准服务”。
沈国梁听得手心更湿了。他准备的ppt很简单,就是些照片和表格,连动画都没有。
轮到第二位,是西城一家国企背景的物业公司,讲的是“党建引领下的红色物业”。从组织架构到党员示范岗,一套一套的,政治高度拉满。
沈国梁默默把u盘攥紧。他讲什么?讲怎么跟老太太解释仙人球掉叶子?讲怎么用咸菜和剪纸化解矛盾?
“下面有请胡同社区发展有限公司的沈国梁同志。”主持人念到他的名字。
沈国梁站起来时,腿有点软。林静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别紧张,讲咱们真实的。”
他走上台,把u盘插进电脑。大屏幕上跳出第一张ppt:一张老照片——七十年代的胡同,砖墙斑驳,电线像蜘蛛网。
“各位领导,各位同行,”沈国梁开口,声音有点干,“我们胡同公司,不是从写字楼里长出来的,是从这张照片里长出来的。”
台下安静下来。
他翻到第二张:改造后的胡同,同样的角度,墙面粉刷一新,电线入地,老槐树下摆着石桌石凳。
“我们的第一个‘项目’,就是改造自己的家。十二户人家,六十七口人,凑钱、出力、吵架、和好,用了三年时间,把破胡同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顿了顿:“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明白了一个道理:老旧小区改造,改的不是房子,是人心。”
第三张ppt:阳光里小区居民协调会的照片。王奶奶抱着仙人球,赵哥叉着腰,沈秀娟在中间笑。
“这是阳光里项目第一次停工。因为一盆仙人球。”沈国梁讲了这个故事,台下有人笑了。
“我们没讲政策,没讲法规,我们讲感情。沈秀娟副总带了手艺角的咸菜和剪纸上门,李婶教王奶奶腌菜,王奶奶教李婶剪纸。最后,王奶奶说:‘你们轻点拆,帮我搬一下仙人球。’”
他翻到下一张:李大强电商部的后台数据截图,月销售额从零到十二万的曲线。
“这是我们第二代做的事。把老手艺变成新产品,把胡同故事变成品牌。但这里有个矛盾——”他看向台下,“我母亲,李桂花,一辈子腌咸菜,她说手艺有‘魂’。我儿子,李大强,八年电商经验,说要标准化。吵了三个月,最后我们找到了平衡点:基础产品工业化,保证生存;高端产品手工精调,守住灵魂。”
台下有人点头。
沈国梁深吸一口气,翻到最后一张ppt:一张简单的表格,左边是“传统优势”,右边是“现代挑战”。
“我们总结的经验,很简单,就三条。”他伸出三根手指,“第一,人情是润滑剂,制度是安全带。光讲人情,管理会乱;光讲制度,人心会散。要边走边系,系紧了松一松,松了再紧一紧。”
台下有人笑出声。
“第二,手艺是根,创新是叶。根扎得深,树才稳;叶长得茂,树才活。不能为了叶砍根,也不能守着根不让长叶。”
“第三,”他看向钱胖子坐的方向,“竞争是好事,能逼着我们进步。但竞争要有底线。你可以比我便宜,比我快,比我好看,但你不能害我工人受伤,不能害居民住不上好房子。”
钱胖子脸色变了。
沈国梁收回目光:“我们的数字化,不是把老胡同装进手机,是把手机变成新胡同。‘胡同记忆’平台,录的是老人口述历史,扫的是老物件,存的是七十年的烟火气。这些数据,不产生直接利润,但它是我们的根。有了根,我们才知道往哪儿长。”
他关掉ppt:“我的发言完了。谢谢。”
台下安静了两秒,然后响起掌声。不算热烈,但很扎实。
刘副主任举手示意要提问。
“沈国梁同志,”他推了推眼镜,“你讲得很好,很实在。但我有个问题:你这种模式,依赖核心人物的个人能力——沈秀娟的沟通能力,李桂花的手艺,还有你本人的协调能力。如果你们不在了,这个模式还能复制吗?”
全场目光聚焦。
沈国梁手心又出汗了。他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说:“刘主任问到了我们的痛处。是的,我们现在是靠人。但我们在做三件事来解决这个问题。”
“第一,建制度。”他看向台下,“我们请了专业的财务总监林静女士,建立了完整的公司治理体系。虽然现在还不完善,但在学。”
林静在台下微微点头。
“第二,传手艺。”沈国梁调出一张新照片——李婶教三个年轻人腌菜,“手艺角开了传承班,李婶收徒了。我们签了协议,学徒学成后要在公司服务至少三年。”
“第三,”他顿了顿,“培养新人。我儿子沈浩在做‘胡同记忆’数字化,侄女小苏在做社区研究,服务队的刘强二十四岁已经考了项目经理证。我们这一代人会老,但下一代人已经站起来了。”
刘副主任点点头,没再追问。
下一个提问的是个年轻人,戴黑框眼镜,像是学者:“沈总,你提到‘人情与制度’的平衡,但据我所知,你们公司刚经历审计风波,有历是财务问题。这是否说明,人情有时候会破坏制度?”
问题很尖锐。
沈国梁看向林静,林静轻轻摇头,示意他谨慎回答。
“这位老师问得好。”沈国梁慢慢说,“审计确实发现了问题,是2019年的一笔账。当时胡同改造缺钱,我父亲沈墨垫了两万给邻居救急,账上处理不规范。这件事,我们已经在审计报告中如实说明,并做了规范处理。”
他顿了顿:“我想说的是,人情有时候会让我们犯错,但人情也是我们改正错误的动力。那两万块,我父亲后来用自己的退休金补上了。为什么?因为胡同里住着的,不是客户,是家人。你可以在账上骗陌生人,但你骗不了家人。”
台下安静。
“所以,”沈国梁说,“我们的制度,不是冷冰冰的条条框框,而是‘家的规矩’。规矩要守,但家里人有难处,规矩也可以缓一缓。关键是要透明,要认账,要补上。”
提问的年轻人若有所思地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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