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冰湖别院(1/2)
“啊!——不要!!!”
谢墨寒指尖陡然扣紧衾褥,冷汗在素锦上洇出暗痕。他瞳孔涣散如碎镜,映不出石屋内跳动的火光,喉间尚哽着半句未尽的悲鸣,恍若被梦境中锁魂阵,摄去三魂的偶人,浑身僵直,只有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墨寒,你可算醒了!我们该出发啦!”
轩辕思衡扶在他肩头上,手掌传来阵阵暖意,带着雪后初晴的清冽。
话音未落,怀中人突然如溺水者攀浮木般,死死箍住他的腰身,力道之大,仿佛要将两人揉成一体。谢墨寒的泪水浸透他胸前的蟠龙纹,滚烫的温度透过锦缎传来,烫得轩辕思衡心头一震。
轩辕思衡也一时愣住,缓缓地放下双臂,轻拍着他的背脊,动作带着小心翼翼,试探道:“墨寒,你这是……做了噩梦?”
他从未见过谢墨寒如此失态,那个素来清冷如霜的少年,此刻竟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在他怀中颤抖不止。
霎时,围观的众人也是一般的愣住,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亲卫小五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被身旁的同伴一把拉住,示意他不要出声。
“好啦,我们都在……等你呢!”
缗紫若的声音轻柔如水,打破了石屋的凝滞。她端着一杯热茶走过来,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她的眉眼,“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梦都是反的。”
谢墨寒稍微稳了稳情绪,深呼吸了一下,胸腔里的窒息感渐渐散去。他轻轻地推开轩辕思衡,广袖翻卷间已恢复往日霜雪之姿,只是眼尾残红未褪。
“让五殿下见笑了。”
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已带上了往日惯有的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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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国师这是怎么了,与平日的不一样啊!”
小五忍不住低声嘀咕,眼睛瞪得溜圆。
“嗯,是不一样!这地方太邪性了,小国师莫不是被夺舍了?!”
另一个亲卫接话,语气里带着几分惊恐,后退了半步。
“第一回见他哭得这么厉害!”
“我倒是第一回见他这么抱五殿下!”
“快别说啦,他又变回来啦!”
众人慌忙退避的足音惊起尘灰,石屋内瞬间空出一片天地,只剩下谢墨寒和轩辕思衡二人。
少顷,一袭清水蓝的谢墨寒走了出来,如昔冰冷的眼眸,扫过众人,只是清冷的脸上增添了几分苍白和疲惫,像是一夜未眠。
他走到石屋中央,目光落在地决图上的冰湖标记,沉声吐出两个字:
“冰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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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原之上,冰湖之滨,一座精致的林间木屋,半悬于寒波之上。
背倚紫杉千叠,虬枝凝霜若垂天素练;面朝烟霭万顷,冰纹交错似龟甲谶书。紫杉古林深处,蛇形雪道时隐时现,其踪杳杳。
冰湖清澈见底,湖面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间或点缀几朵冰莲在湖心。
“冰湖别院。”
轩辕思衡拂去匾额积雪,那四字忽淌下清露,仿佛在晨光中晕开飞白余韵,墨迹灵动,似要脱木而去。
“真是林泉高致,竟在此古林冰湖之间,藏着这样一处所在。”
他呵气成霜,白气袅袅上升,惊起檐角铜铃一串碎玉清音,在寂静的冰湖边回荡。
隐昔以剑鞘轻叩冰阶,回响竟似故人琴语,带着几分悠远的韵味。
“此间气象,倒像极了六殿下醉酒泼墨的《寒江独钓图》,没想到,实景只是比画中,多了几分生气。”他伤愈不久,声音还有些虚弱,却难掩眼中的惊叹。
“若他见此……”
谢墨寒玄氅扫落足边积雪,话音陡然凝滞。
但见雾色中浮出一痕月白身影,那人广袖盈风若鹤翼舒卷,执果而来的步履,似流云逐月,迷离的眼神,有着天边的朦胧和湖畔的清雅,唇畔噙着的三分笑意,恰似雪后初霁时,掠过梅梢的第一缕月光,温暖而又疏离。
“熙鸿!!!”
轩辕思衡揉搓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疾步如踏星躔,玄色箭袖卷起冰晶纷扬。“当真是你?六弟,这不是在梦里吧?”
他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眼眶微微发红,月余来的担忧,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谢墨寒默立如寒潭,他凝睇轩辕熙鸿衣袂翻飞时,漏出那翡翠平安扣的扇坠,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果真与梦境中芷和帝后的缂丝团扇上的扇坠一模一样,连那道细微的裂痕都分毫不差。梦境中的寒意再次席卷全身,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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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哥!是我!这不是在梦里!”
轩辕熙鸿拍了拍轩辕思衡的肩甲,力道不轻不重,恰好能让他感受到真实的触感。他拭去轩辕思衡睫上霜泪,指尖温柔。“让五哥担心了,是弟弟的不是。”
“墨寒弟弟!都久别重逢啦,你怎么还这般性子,冷冰冰的!”
轩辕熙鸿转身时,折扇轻拂谢墨寒下颌,扇骨垂落的翡翠平安扣扫过少年冻红的唇角。他说着,指尖轻捏谢墨寒冰冷苍白的面颊,带着几分戏谑。
“放开!你放开我,干嘛要捏我?”
谢墨寒甩袖欲退,仿佛刚从梦境中惊醒,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一丝惊惶,随即不耐烦地瞪着轩辕熙鸿。那触碰让他想起了梦中水晶尖刺的冰冷,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可惜,这冰肌玉骨,暖不得人心啊!”
轩辕熙鸿含笑收扇,轻点谢墨寒心口,扇骨合拢时,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星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你瞧,墨寒弟弟既知疼痛,何言梦中?知痛方晓非梦。”
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在与旧友玩笑。
谢墨寒翻卷欲退,却被翡翠扇坠缠住袖袂,那冰凉的触感顺着衣袖传来,让他心头一紧。“六殿下,慎行!臣,跟你不熟。”
他刻意加重了“臣”和“不熟”三个字,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眼神里满是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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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思衡驻足望着雪地上两痕纠缠嬉闹的疏影,不觉间已与缗紫若、紫修并立。他看着谢墨寒紧绷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总角之谊,弱冠未改。你们俩啊,竟还是这般稚子心性。”
轩辕思衡略显沉暮之气浸透话音,带着几分兄长的纵容,又有几分对过往的感慨。
紫修剑眉微蹙,凝望着谢墨寒从梦中惊醒的苍白:“但小国师待六殿下……倒似这晨霜沐阳,碎痕难愈啊。”
他早已察觉到谢墨寒对轩辕熙鸿的异样态度,不仅仅是疏离,更像是夹杂着恐惧和戒备。
“此中缘由已是陈年往事。”
轩辕思衡驻足望着扇影拂落的霜痕,轻声在紫修耳畔说道,声音压得极低:“昔年母后薨世,熙鸿夜夜惊魇,哭得撕心裂肺,谁都哄不好。”
他的面色浮起几分感伤,仿佛又回到了那段岁月时光。“帝父和芷和帝后,为了驱除他的梦魇之症,特允他长居国师府,想着谢国师或许有办法。墨寒则被送进宫中,做了我的伴读,那时的他,尚够不到临帖的案几呢。”
轩辕思衡用手掌比划着谢墨寒三岁时的短小身量,眼中带着温情。
“再后来,谢国师不仅治好了熙鸿的梦魇之症,更是待他疼爱如子,所求必应。记得,那年熙鸿十三岁,也是谢国师百般说服帝父,这才允了他离宫辟府之事,让他能更自在些。”
“不患寡而患不均。”
紫修身旁的缗紫若轻声自语道,目光落在远处冰湖中央的冰莲上,若有所思。
“偏疼二字,原是焚心火,烧得人肝肠寸断。”
她仿佛看穿了谢墨寒心中的挣扎,那是一种长期被忽视后的自我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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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湖别院内,松香沁脾。
原木梁柱隐有松脂冷香,窗棂悬着的青铜风铎,随寒气轻摇,荡开碎玉般的清音。屋内的陈设雅致而不奢华,一桌一椅都透着主人的匠心。
“五哥,陋室简朴,快坐下来,喝盏暖茶。”
轩辕熙鸿执紫砂壶倾注雪水,拂袖温杯,袖口滑出的翡翠平安扣扇坠轻叩案几,发出清脆的“笃笃”声。
“大家快坐!进来喝茶!”他热情地招呼着众人,脸上的笑容温暖和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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