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夜行(1/2)
夜深了,烛火在禁阁里跳。
缗紫若坐在案前,指尖抚过冰冷的玄铁护腕。这是临行前紫修默然放在她手边的——守棺人世代相传的“寒月护心镜”,能在最冷的夜里,护住心口一寸温热。
“你真信他?”
紫修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他靠在窗边,望着外面飘起的紫色细雪。雪落在巫山结界上,化成一缕缕诡异的紫烟。
“信谁?”缗紫若没抬头。
“简先生。”紫修转身,烛光在他侧脸投下深深的影,“他说思衡还能醒,你就真去。他说北冥有解,你就真闯。缗紫若,这不像你。”
她系护腕的手顿了顿。
“从前的我,该是什么样?”她抬眼,眸中映着跳动的烛火,“冷静,理智,步步为营?”
“至少不会明知是陷阱,还往里跳。”
缗紫若忽然笑了。那笑很淡,像雪落在火里,瞬间就化了。
“紫修,”她轻声说,“你守棺多少年了?”
“一百又三载。”
“这一百零三年,你可曾为谁拼过命?”
紫修沉默。
“我有。”她系好最后一根系带,站起身。玄铁护腕在烛光下泛着冷硬的光,“就为这一个‘有’,够我跳十次陷阱。”
窗外雪更急了。紫色的雪,像天在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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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紫修忽然说。
缗紫若走到窗边。他抬手,指尖凝出一缕冰蓝的光,点在虚空中。光晕荡开,映出一幅画面——
桃花开得烈,像烧了满山。树下,白衣女子与青衣男子对坐弈棋。女子执白子,落子时腕间铃铛轻响。她抬眼看对面人,眼中笑意温柔得能化开三冬雪。
“这是……”
“缗雪莹。”紫修声音很沉,“你的先祖。一千三百年前,是最后一位以心镇魔的神女。”
画面流转。
桃花谢了,雪落满山。
白衣女子跪在冰崖上,心口插着一柄晶莹剔透的匕首。血从匕首渗出,凝成冰,又碎成雪。她对面站着一个人,黑袍,看不清脸,只看见他握匕首的手,在抖。
“她剜心那日,”紫修一字一顿,“陪在她身边的,就是谢家另一位先祖,谢无咎。”
缗紫若呼吸一滞。
画面中,黑袍人终于抬头。
风雪吹开兜帽,露出一张脸——与简先生,七分相似。
“谢无咎为她叛出家族,被谢无霜驱逐,为她修禁术,为她成了半人半蛊的怪物。”紫修收起光晕,声音冷得像冰,“最后,也因她而死。死前他说——”
他顿了顿,看着缗紫若的眼睛。
“他说:‘阿雪,下一世,别再做神女了。做个寻常女子,嫁个寻常人,我……我定早早去寻你。’”
阁中死寂。
“你告诉我这个,是想说什么?”缗紫若声音发紧。
“想说,”紫修转过身,背对着她,“历史总在重演。谢家的人,缗家的女子,冰崖,剜心。像一场轮回,逃不掉。”
他侧过脸,烛光在他鼻梁上投下一道锋利的影。
“缗紫若,你若真去了北冥,真见了简先生,真信了他的话——那你就是下一个缗雪莹。而轩辕思衡……”
他停了很久。
“就是下一个谢无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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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撞开。
轩辕熙鸿跌进来,手里攥着一块东西。
他脸色白得吓人,眼中血丝密布,像狂奔了千里,又像刚哭过一场。
“你看……”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把手里东西递过来。
是半块玉佩。
羊脂白玉,雕着并蒂莲,从中间裂开,断口陈旧。玉佩背面,刻着两行小字,被摩挲得几乎看不清:
无咎无霜
双生同心
缗紫若接过玉佩的瞬间,玉身突然发烫。一道光从裂缝迸出,在空中映出幻影——
灵山雪地里,两个五六岁的男孩在追逐。
一个穿蓝衣,一个穿白衣,长得一模一样,唯蓝衣的右手是六指。蓝衣的跑在前头,回头笑:“无霜,你快些!”
白衣的追不上,摔在雪里,哭了。
蓝衣的跑回来,用六指的手笨拙地给他擦泪:“不哭不哭,哥哥背你。”
他蹲下身,背起弟弟。雪很深,他走得摇摇晃晃,却一直笑。
画面突然碎裂。
玉佩烫得像烙铁。缗紫若松手,玉佩落地,裂成四瓣。从碎片中,飘起一缕极淡的紫烟,烟里传来孩童的哭声,和另一个孩子轻轻的哼唱。
哼的是一首古老的巫族童谣。
轩辕熙鸿跪下去,捡起碎片。他的手在抖。
“这是我父亲……藏在密室最深处的盒子里的。”他抬起头,眼中全是血丝,“和他留给我的那封绝笔信,放在一起。信上说……”
他喉结滚动,说不下去。
“说什么?”缗紫若问。
“说……”熙鸿闭上眼,“‘鸿儿,若你见到与你容貌相似之人,切莫相认。那是你兄长留在世上的……最后一道劫。’”
紫修瞳孔骤缩。
“你父亲早知道。”他声音发沉,“早知道简先生与你有血脉之亲。可他让你别认——为什么?”
熙鸿摇头,眼泪砸在玉佩碎片上。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小时候总做同一个梦。梦里有人背着我,在雪地里走。雪很深,他很累,却一直哼着歌……”他哽咽,“我总以为是父皇。可父皇从不唱歌。”
缗紫若蹲下身,握住他颤抖的手。
“所以你腕上那道疤……”
“是烫伤。”熙鸿猛地卷起右袖。腕内侧,蜿蜒的旧疤在烛光下泛着暗红,“三岁那年,我跌进火盆。有人把我抱出来,手腕按在雪里……我哭,他就哼歌。那调子……”
他抬头,眼中映出破碎的光。
“和刚才玉佩里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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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时,雪停了。
紫修推开窗,寒气灌进来。远处天边泛起鱼肚白,白里渗着诡异的紫——那是北冥的方向。
“该动身了。”他说。
缗紫若最后检查行装:符箓、丹药、那枚冰封的断指,还有紫修给的护心镜。她把护心镜贴肉戴着,玄铁的冷激得她一颤。
熙鸿站在门边,看着外面渐亮的天。他换了一身玄色劲装,袖口紧束,腕上疤痕被遮住。可遮不住眼里的东西——那层总蒙在他眼里的、玩世不恭的雾散了,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真实。
“你可以不去。”缗紫若说。
熙鸿笑了,笑得比哭难看。
“不去,然后呢?在这等,等我那素未谋面的兄长,或者我该叫……舅舅?等他来取我性命?等你们死在外面,我独自苟活?”
他摇头,从怀中取出一柄短匕,插进靴筒。
“缗紫若,我这辈子没为什么拼过命。皇位不要,权势不争,连喜欢个人都只敢远远看着。”他抬眼,眼中有什么东西烧起来,“这次,我想争一回。为我哥,也为我……那个可能还活着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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