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太清游历至人族(2/2)
老子依旧坐在远离祭坛的一棵枯死的老桑树下,浑浊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在烈日下跪拜、额头磕出鲜血、眼中充满渴望与无助的族人们。他心中无悲无喜,天道运行,四季轮转,旱涝无常,本是自然之理。然,就在仪式进行到高潮,祭司因力竭而踉跄倒地,天空却依旧湛蓝如洗、毫无回应,绝望的阴云笼罩整个部落时,一个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少年,因饥渴而虚弱,却在试图将最后一点浑浊的泥水分给一个哭泣的幼童时,不慎摔倒在地,手中那只豁了口的陶碗“啪”地一声,摔得粉碎。
少年没有哭,只是愣愣地看着地上的碎片,那双本该清澈的眼中,充满了与其年龄极不相称的沉重与茫然。那破碎的,仿佛不只是陶碗,更是某种支撑着的东西。
老子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站起身,枯木杖点在干裂的土地上,发出轻微的“笃笃”声。他步履蹒跚地走到少年身边,弯下那看似佝偻却蕴含无穷力量的腰,伸出布满老年斑、却稳定无比的手,轻轻拍了拍少年瘦削的肩膀。然后,他从随身的破旧布袋里,取出一个用路边寻来的、汁水较多的野果,小心掏空果肉,做成的粗糙容器,里面盛着清冽的泉水——那是他途经一处隐秘山泉时取的。
少年抬起头,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双因缺水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位陌生的、眼神异常平静温和的老者。他迟疑了一下,接过那简陋的“杯子”,小口地、珍惜地喝了起来,干裂的嘴唇得到滋润,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光亮。
老子没有说话,只是用那根枯木杖,指向远处已经干涸的河床中央,一处看似与其他地方毫无二致的低洼地。少年顺着望去,眼中满是疑惑。老子又用杖尖,在滚烫的地面上,划了几道简单的、仿佛孩童涂鸦般的线条,示意向下挖掘。
少年将信将疑,但看着老者那平静得令人心安的眼神,他还是挣扎着爬起来,叫来了几个同样面黄肌瘦的同伴。他们拿着石铲、木棍,朝着那低洼地挖去。部落里一些人被惊动,围拢过来,大多带着怀疑与麻木的目光。挖了约莫一人深,仍是干土。失望的情绪开始蔓延。就在这时,一个少年惊呼:“湿的!土是湿的!” 人们精神一振,奋力再挖,又下挖数尺,一股细小的、却清澈无比的泉水,终于汩汩地涌了出来!
“出水了!出水了!” 欢呼声瞬间引爆了沉寂的部落!人们疯狂地涌来,用一切可以盛水的工具接取这救命之水。虽然水量不大,却足以让最虚弱的人喝上一口,让希望重新点燃。
族长和那位年迈的祭司激动地来到老子面前,就要行大礼。老子微微侧身避开,只是用沙哑得仿佛很久未曾说话的声音,缓缓道:“水在地下,自有其脉。寻其低洼湿润处,草木根系深扎处,向下求索,或有生机。天不降雨,人当自救。” 话语简单至极,近乎常识,却如一道闪电,劈开了蒙昧的迷雾。
他没有展现任何神通,只是点明了寻找水源最朴素的道理与方法。但在这完全依赖天命、知识蒙昧的时代,这简单的指引,不啻于开启了一扇通往自力更生的大门。部落的人们开始学着观察地势、植被,尝试在不同地方挖掘深井。他在这“有桑”部落停留了数月。期间,当族人因夜寒而病倒时,他会指点几种常见的、有驱寒发汗之效的野草;当有人因狩猎受伤时,他会告知如何用某种植物的汁液止血;他甚至会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后,提醒人们清理积水,防止疫病流行。他从不自称有神通,所言皆贴近生活,源于对自然最细微的观察,易于理解实践,却往往能解决切身的困境。部落的人开始尊称他为“睿智的长者”,他的话语被小心地记下、传播。
渐渐地,老子不再仅仅是一个超然的观察者。他开始以一种极其平和、不着痕迹的方式,与这个新生种族进行着最基础的“交流”。他回答他们关于生存的困惑,引导他们思考自然的现象,潜移默化地播撒着最原始的知识与理性的种子。也正是在这看似平凡的点滴接触中,当他感受到这个种族在绝境中迸发的求生意志,在互助中体现的族群之爱,在获得知识后眼中闪烁的智慧光芒时,那沉寂了数千年的鸿蒙紫气,终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仿佛蝴蝶振翅般几不可察的悸动。并非力量的涌动,而是一种仿佛沉睡的巨兽找到了熟悉的气息,一种找到了某种“归宿”或“共鸣”的微妙感应。
老子古井无波的道心,泛起一丝了然的涟漪。他明白了。女娲师妹因造化此族而成圣,此族虽弱,却暗合天道演化中最为奇妙的道,承载着某种关乎洪荒未来格局的巨大因果与生机。他们的“道”,不在移山填海、摘星拿月的大神通,而就在这生存、繁衍、发展、自强不息的本身,在于这看似卑微却蕴含无限可能的“人道”之中。他们的苦难,他们的希望,他们的集体意志,或许正是那遁去的一线“生机”最朴实、也最深刻的体现。
老子依旧在人族部落中缓慢行走着,眼神却愈发深邃,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看到了某种未来的轨迹。他不再急于寻找某个具体的“机缘”或“宝物”,而是更深入地沉浸其中,体会着这个种族的脉搏,感悟着那蕴含在平凡烟火气中的、名为“人道”的微弱却坚韧无比的力量。他隐隐感觉到,自己追寻了数千年的、证道混元的最后答案,或许就藏在这亿万平凡生命的生息繁衍、在这看似微不足道的文明进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