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江南之行(1/2)
八月初,沈清鸢踏上了前往江南的旅程。
临行之前,她对济世堂和清鸢阁都做了周全的安排。济世堂交由周福打理,寻常病症他都能够应对,若遇到疑难病症,可前往沈府请她之前培养的医女前来帮忙。清鸢阁则暂时由林婉儿照看——这位大小姐对做生意兴致盎然,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看好铺子。
“清鸢姐姐,你放心去吧,铺子有我呢!”林婉儿眼睛亮晶晶的,“等你从江南回来,我一定让清鸢阁的名气更上一层楼!”
沈清鸢笑着应承下来,心里却清楚,林婉儿热情高涨,但经验不足。所以她私下又托付了顾言蹊——他答应每隔几日去清鸢阁查看一番,若有重大事情,可代为做决断。
这个安排被林婉儿知道后,她脸颊微微泛红,嘴上说着“谁要他帮忙”,眼里却闪烁着光芒。沈清鸢看在眼里,心中已然有数。顾言蹊才华出众,家世清白,若能与婉儿……倒是一桩美满的姻缘。
只是眼下,她无暇顾及这些事情。
出发前夜,萧煜来了。
他身着一身常服,只带了一名贴身侍卫,从后门进入了沈府。沈清鸢在书房与他相见,并屏退了左右侍从。
“殿下怎么来了?”沈清鸢为他斟了一杯茶,“这个时候,您不该出现在我这里。”
萧煜接过茶盏,神色凝重地说道:“我长话短说。太子党最近在调查我母妃当年的病症,还有……你为她治病的经过。”
沈清鸢的手微微一顿,问道:“他们怀疑什么?”
“怀疑母妃的病并非是顽疾,而是中毒所致。”萧煜压低声音说道,“怀疑你……是知情者,甚至是参与者。”
书房里的空气瞬间冷了下来。
沈清鸢放下茶壶,直视着萧煜,问道:“殿下相信吗?”
“我若相信,今夜就不会来了。”萧煜眼中满是她熟悉的坦诚,“但我需要知道,你当初诊断时,可曾发现什么异常?”
沈清鸢回想起当初为温太妃诊病的情形。那时她刚穿越不久,医术还未能完全融会贯通,但确实觉得太妃的病有些蹊跷——症状复杂多样,病程绵延不断,对常规药物的反应也异于常人……
“太妃的脉象确实有瘀阻的迹象,但并非寻常的血瘀。”她缓缓说道。 “当时我以为是久病导致身体虚弱,气血运行不畅。如今回想起来……倘若真的是中毒,那下毒之人的手段极为高明,所用之毒也绝非寻常之物。”
萧煜紧紧握住茶盏,说道:“果然……”
“殿下打算如何应对此事?”
“查。”萧煜眼中闪过一抹凌厉之色,“既然他们先出手,我也不能坐以待毙。只是这调查需要暗中进行,不能打草惊蛇。”
他看向沈清鸢,说道:“你此次前往江南,正好避一避风头。太子党的势力暂时还伸不到那么远的地方。等风波稍微平息,你再回来。”
沈清鸢点头,随后又问道:“殿下需要我做些什么?”
萧煜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说:“到杭州之后,去找这个人。他是我的旧部,如今在江南经营茶庄。你若有什么需求,可以找他帮忙。另外……”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低了几分,“江南官场错综复杂,盐茶漕运的利益相互交织。你此次出行,表面上是为了赵夫人的茶园,实际上也可以留意一下江南的局势。有些事情,我在京城难以看清,你在那边或许能有所发现。”
沈清鸢接过信,信封上没有署名,只盖着一个小小的私印。她小心地将信收好,说:“我明白了。”
萧煜看着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说:“这一去,至少要两三个月。京城这边……你自己要多加小心。清鸢阁树大招风,我已经安排了人暗中保护你,但你自己也要多留个心眼。”
他毫不掩饰的关切,让沈清鸢心中泛起阵阵暖意。
“殿下也要保重。”她轻声说道,“太子党既然已经动手,就不会仅仅只调查太妃的病情。您在朝中的处境,恐怕会更加艰难。”
萧煜笑了笑,那笑容中带着些许苦涩,更多的却是坚定,说:“习惯了。从小到大,明枪暗箭从未间断过。只是这次牵扯到了你……我很抱歉。”
“殿下不必道歉。”沈清鸢摇了摇头,“从我治好太妃的那天起,就已经卷入其中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两人四目相对,书房里陷入了一片寂静。月光透过窗棂洒了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一刻,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语,那些若有若无的情愫,在沉默中悄然流淌。
但两人都清楚,现在并非谈论这些事情的时候。
萧煜站起身来,说:“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你一路保重。”
“殿下保重。”
送走萧煜后,沈清鸢站在窗前,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手中的那封信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她紧紧地握住,贴在了胸口。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次日清晨,沈清鸢带着秋月和两名护卫,乘坐马车离开了京城。为了不引人注意,她没有使用沈府的马车,而是租了一辆普通的青篷车。
从京城到杭州,走陆路需要半个月的时间。这一路上,沈清鸢见到了与京城截然不同的景象。
越往南走,城池越发密集,河道也越发纵横交错。官道上,商队络绎不绝;运河里,帆影重重。田间的稻谷正在抽穗,绿色的稻浪翻滚起伏,农人们弯腰辛勤劳作。村镇的集市上,货品琳琅满目,叫卖声此起彼伏。
这是一个富庶的江南,一个充满生机的江南。 繁华的江南。
但也正如萧煜所言,这富庶表象之下,实则暗流涌动。
在扬州歇脚时,沈清鸢前往药铺补充药材,无意间听到两个商人的交谈。
“……今年新茶价格下跌了三成,茶农们都快难以维持生计了。”
“还不是那几家大茶庄故意压价!他们从官府拿到茶引,以低价收购茶叶,转手运往北方,价格能翻好几倍!”
“官府?哼,听说新来的茶盐御史,乃是那几家茶庄背后东家的门生……”
在苏州,她路过一处码头,正好看见一群脚夫与税吏起了争执。原来官府新增加了一项“码头使用税”,脚夫们辛苦劳作一天,赚的钱还不够缴纳税款。
“这税那税的,还让人怎么活!”
“小声点!要是被人听见,把你抓去坐牢!”
秋月有些害怕,拉着沈清鸢快步离开了。而沈清鸢却暗暗将这些见闻记在了心里。
半个月后,马车终于抵达了杭州。
杭州城比沈清鸢想象中更为繁华。街道宽广,店铺鳞次栉比,行人络绎不绝。西湖波光粼粼,远处的山峦如黛色画卷,果然不愧有“人间天堂”的美誉。
赵夫人的茶园位于西湖以西的龙井村。沈清鸢拿着玉佩,找到了茶园的管事。
管事姓陈,是一位五十来岁的老茶农,皮肤黝黑,手掌粗糙。他看了看玉佩,又上下打量了沈清鸢一番,眼中流露出些许怀疑:“夫人说会派个懂行的人来,就是姑娘你吗?”
沈清鸢知道以貌取人是人之常情,也并未生气:“陈管事能否带我去茶园看看?看完之后,我再说说能不能治。”
陈管事半信半疑,但还是带她上了山。
龙井村的茶园依山而建,层层叠叠,远远望去好似绿色的阶梯。但走近便能发现问题:不少茶树的叶子发黄,叶面有褐色斑点,有些甚至整株都枯萎了。
“从春天开始就变成这样了。”陈管事愁眉苦脸地说道,“用了各种各样的办法,都不见好转。请了几位老茶农来看,有的说是病害,有的说是地力不足……可往年都好好的啊!”
沈清鸢蹲下身子,仔细查看茶树。她拔起一株病得严重的茶树,观察其根系——根须稀疏,有腐烂的迹象。她又取了些土壤样本,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异味。
“这并非普通的病害。”她站起身来说道,“是土壤出了问题。”
“土壤?”
“茶树种得久了,土壤里的养分会被消耗,需要进行轮作或施肥。但你们这里,”她指着山坡,“连续种茶至少有二十年了吧?中间没有换种过其他作物吗?”
陈管事点了点头:“龙井茶就数这块地种出来的最好,换了其他地方,味道就不对了。所以我们一直种茶,只是每年施些肥……”
“施肥用的肥料是从哪里来的?”
“就是自家的粪肥,还有从城里收集来的夜香……”
沈清鸢明白了。长期种植单一作物,再加上施肥方式不当,导致土壤酸化、板结,有害物质不断积累。在这样的土壤里,茶树自然长不好。
“有办法挽救吗?”陈管事急切地问道。
“有,但需要时间。”沈清鸢思索片刻后说道,“首先要改良土壤。我写“有个方子,你去准备这些材料:石灰、草木灰、豆饼、河沙……还要找些耐贫瘠的绿肥作物,比如紫云英,先种上一季,然后翻入土中以涵养土地。”
陈管事记录下来,接着问道:“那这些染病的茶树该如何处理……”
“病情严重的只能拔除,病情较轻的还有救治的希望。”沈清鸢走到一株叶子发黄但尚未枯萎的茶树前,说道,“用我调配的药水浇灌,再配合修剪病枝,应该能够存活下来。”
她立刻调配了药水——实际上是用几种具有抗菌消炎功效的药材煮成的水,还添加了少量她特制的营养剂。陈管事半信半疑地依照她的吩咐去做了。
三天后,奇迹出现了。那些浇灌过药水的茶树,黄叶没有继续扩散,有些甚至冒出了新芽。
陈管事激动得老泪纵横,说道:“神了!姑娘真是神了!”
消息传开后,龙井村的其他茶农也纷纷来找沈清鸢求助。她来者不拒,逐一进行诊断,并开出药方。短短十天,她在龙井村声名远扬。
而在这个过程中,沈清鸢也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陈管事,你们村的茶叶主要卖给哪家茶庄?”
“主要是‘江南春’茶庄。”陈管事回答道,“他们家给出的价格原本是最高的,但今年压价很厉害,说是茶叶品质不佳……”
沈清鸢记下了“江南春”这个名字。
这天傍晚,她按照萧煜信上所写的地址,找到了那家茶庄。茶庄位于杭州城最为繁华的清河坊,门面十分气派,牌匾上写着“云栖茶庄”四个大字。
她递上信件,很快就有一位中年掌柜迎了出来,态度恭敬地说道:“沈姑娘,请进。”
这位掌柜姓陆,是萧煜当年的亲卫,退役后奉命在此经营茶庄,实际上是萧煜在江南的眼线。他将沈清鸢请进内室,屏退了左右侍从。
“殿下在信中说姑娘需要帮助,不知有何吩咐?”
沈清鸢也不拐弯抹角:“我想在江南建立一个生产基地,用于生产化妆品和药材。需要一处地方,要隐蔽、安全,交通还要便利。”
陆掌柜思索片刻后说:“姑娘所说的这种地方……倒真有一处。在钱塘江边,原本是一个废弃的染坊,地方宽敞,临近水路,位置也较为僻静。只是需要进行修缮。”
“带我去看看。”
第二天,陆掌柜带着沈清鸢前往那处染坊。果然如他所说,地方足够大,有前后三进院子,还有一个小码头。虽然有些破旧,但结构完好,稍加修缮便可使用。
“就选这里了。”沈清鸢当即做出了决定。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忙得不可开交。一方面要指导茶农改良土壤、救治茶树,另一方面要监督染坊的改造工程,还要抽空研究江南特有的药材,试验新的配方。
好在有陆掌柜帮忙。他熟悉当地情况,将人手和材料都安排得有条不紊。染坊的改造进展顺利,预计一个月后就能投入使用。
这天,沈清鸢正在染坊查看工程进度,陆掌柜匆匆赶来,面色凝重。
“姑娘,有件事需要您知晓。”他压低声音说道,“‘江南春’茶庄的东家姓王,是杭” 杭州知府的小舅子。他们垄断了杭州七成的茶叶收购,压价极为苛刻。今年由于茶叶遭受病害,他们压价更是变本加厉,茶农们苦不堪言。
沈清鸢皱起眉头:“官府不管吗?”
“知府大人……自然是偏向自家人的。”陆掌柜冷笑一声,“而且,我最近查到,‘江南春’的茶叶运往北方,走的并非官道,而是私道。他们与漕帮相互勾结,偷逃的税银,恐怕不是一笔小数目。”
私运、逃税、垄断……这些词联系在一起,让沈清鸢心中警铃大作。
“陆掌柜,这些事,殿下知道吗?”
“殿下在江南安插的耳目不止我一个,应该有所听闻。但具体了解到什么程度,就不好说了。”陆掌柜说道,“而且这背后恐怕不止一个杭州知府。盐茶漕运,利益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沈清鸢陷入沉思。萧煜让她观察江南局势,说的就是这件事了。一个茶庄,背后是知府,那知府背后呢?会不会牵扯到京中的什么人?
比如……太子党?
“姑娘,还有一件事。”陆掌柜的声音更低了,“‘江南春’的人最近在打听您。恐怕是您在龙井村帮助茶农的事,触动了他们的利益。”
沈清鸢眼神一冷:“他们想干什么?”
“暂时还不清楚。但姑娘务必多加小心。在杭州地界,王家势力不容小觑。”
从染坊出来后,沈清鸢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前往西湖边。她在苏堤上缓缓走着,望着湖光山色,脑中思绪翻涌。
江南之行,比她预想的要复杂得多。原本只是打算建立生产基地,顺便帮赵夫人解决茶园问题,却无意间卷入了地方势力的争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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