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权衡利弊(2/2)
剑在抖。
吕布握剑的手,稳如磐石多年,此刻却在抖。
剑锋之下,是魏续滚动的喉结,苍白绝望的脸。
但吕布赤红的眼中看到的,却陡然变成了更多的东西:是并州草原上那个梗着脖子跟自己打架的倔强少年;是荥阳兵败时拖着伤腿和自己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兄弟;是昨日面对数倍敌军,浑身被血浸透却嘶吼着死战不退的将领……那背上纵横交错、杀伐留下的旧伤疤,此刻在荆条新鲜的血痕衬托下,刺目惊心!
他是自己的小舅子,更是丹阳新军的主将,是这支核心战力的领导者。
杀了他,军心会不会散?
这支自己立足的根本力量,会不会因此离心?
极致的、维系军法威严与霸业基石的理智,与焚尽一切的、维护权威的怒火,在他脑中疯狂交战、撕扯、角力,几乎要将他撕裂!
君主的尊严要求他必须严惩,甚至以血洗刷污点。
但兄长的情谊,现实势力的平衡,却像无数只手,死死拽住了他的手臂。
这死寂般的对峙,持续了良久,漫长得令人窒息。
终于,“当啷”一声刺耳无比的金铁交鸣,骤然打破死寂!
吕布猛地收回佩剑,带着一股宣泄不出的狂暴力量,狠狠将宝剑掷在地上!
“滚!都给老子滚起来!”他霍然背过身去,不愿再看那副狼狈凄惨的模样,声音里充满了压抑到极致的疲惫、深深的无奈和尚未平息的余怒,“看在昨日血战,尔等未曾退后半步!看在多年追随,出生入死的情分上!这次……饶你狗命!”
他猛地转过身,眼神依旧如欲噬人的狼王,死死盯着如蒙大赦、慌忙挣扎欲起的三人,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压出来:“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魏续!罚没一年俸禄,拖下去,重打五十军棍!宋宪、侯成!知情不报,纵容妄为,罚俸半年,杖责三十!即刻执行!监刑官何在?若有徇私,加倍责罚!”
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雷霆:“都给老子听清楚了!再有下次,无论是谁,定斩不饶!绝无姑息!”
“谢主公不杀之恩!末将等铭记于心,绝不敢再犯!”三人几乎带着哭腔叩首,冷汗早已浸透全身。
“还有!”吕布的声音冷硬如铁,“立刻去把屁股擦干净!刘勋府库家产,登记造册,一半充公,另一半……”他顿了顿,“分赏给昨日战死的广陵营和丹阳军士卒家眷!务必足额、亲手发放!若有克扣,严惩不贷!”
他最后将锐利如刀的目光钉在魏续身上:“对外,统一口径!就说是刘勋负隅顽抗,其家族部曲参与叛乱,袭击我军,故而被剿!是平乱,不是擅杀!谁敢再私下议论、动摇军心,我割了他舌头!滚!立刻滚出去!”
三人如获大赦,连滚爬爬、相互搀扶着退下,连背上荆条都来不及解。
帐外,很快传来军棍结实击打在肉体上的沉闷响声,以及极力压抑却依旧漏出的痛苦闷哼。
吕布独自站在一片狼藉、水渍未干、弥漫着愤怒与无力气息的营帐中央,望着翻倒的案几、变形的铜盂和散落污损的竹简,长长地、疲惫地吐出一口浊气。
打天下,难!
需无双勇武,需审时度势。
治天下,似乎更难!
需约束这些野性难驯、跋扈惯了的老兄弟,需平衡各方利益,需高瞻远瞩的政治智慧……而这些,恰恰是最感疲惫的。
昨夜血战险胜带来的那点喜悦,早已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彻骨髓的无力,和对前路更加沉重的隐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