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糜陈下注(2/2)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糜家园林的精致景色,喃喃道:“不过,你有一句话说得对,我糜氏的基业,是到了该彻底押注的时候了。”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无论那“庶妹入府”之计是否施行,糜氏全力支持吕布,深度绑定吕氏集团的大战略,在此刻,已在他心中彻底明确。

家族的财富、商路、人脉,都将成为吕布争霸路上最坚实的后勤保障之一。

而这笔巨大的政治投资,他相信,终将获得远超想象的回报。

下邳,陈府。

与糜府那种因巨额财富而带来的、无处不在的精致与张扬不同,陈府更显古朴厚重,一砖一瓦仿佛都浸透着数代积累的底蕴与谨慎。

书房内,檀香袅袅,陈珪屏退了侍从,只留次子陈应在侧。

陈应垂手而立,姿态恭谨,但眉宇间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落寞,却未能完全逃过老父的眼睛。

陈珪缓缓呷了一口温茶,目光落在次子身上,声音平和却带着洞悉:“应儿,看你神思不属,可是心中有所怨怼?怨为父让你大哥(陈登)出镇广陵,独当一面,官拜二千石,扬名立万,却将你留在这下邳城中,守着一方家业,觉得埋没了你的才干?”

陈应心头一凛,连忙躬身:“父亲明鉴,儿不敢。兄长才具胜我十倍,镇守广陵乃州府倚重,家族荣光。父亲让儿留守,必有深意,儿……谨遵父命。”

话虽如此,那语气中的一丝勉强,还是泄露了他的真实心绪。

他自认弓马娴熟,也读过兵书战策,正值年轻气盛,渴望建功立业,却只能看着兄长在外叱吒风云,自己却困于府邸之间,处理些家族庶务,心中难免意难平。

“不敢?呵呵,”陈珪轻笑一声,放下茶盏,那笑声里却带着几分自嘲和苦涩,“非是你不敢,是为父以往……太过畏首畏尾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那株苍劲的古松,仿佛在对其诉说,又像是在剖析自己的内心:“总想着陈家三代清名,四世荣显,不能行差踏错一步。总想着在这乱世之中,需得左右逢源,多方下注,为家族留一条退路。以至于……眼拙了,竟未能早些看透吕温侯的真正底色。”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陈应,那眼神中再无平日的浑浊,而是充满了清醒甚至是一丝懊悔:“你以为家世、名门便是通天之阶?错!大错特错!昔日高祖刘邦,不过一亭长,中人之资,何以能击败力能扛鼎、出身贵胄的项羽而得天下?在于识人、用人、审时度势!再看今日之温侯,我等当初只视其为纵横沙场的无双猛将,或初通权谋的领袖,却忽略了他麾下高顺练兵之能,可化腐朽为神奇!也忽略了那张文远,年纪轻轻,然观其用兵,沉稳果决,已显大将之风!还有那魏续、秦谊等人,或许粗豪,或心思细腻,却皆有其用。温侯能将这些秉性、才能各异之人驾驭得当,使其各尽其才,这岂是寻常粗鄙武夫所能为?”

他的语气愈发激动,带着一种被现实冲击后的恍然与警示:“家世?名门?若子孙无能,坐吃山空,就算给你万贯家财,给你四世三公的显赫门第,最后也只会被那些从尸山血海里一路拼杀出来的枭雄,连皮带骨,吞得干干净净!伯真公(陈球)高居太尉三公之职,不可谓不显赫,公玮(陈瑀)乃是嫡子,袁术令他做扬州牧,地位不可谓不高,可是后来如何?泯然众人矣。反之,你若真有擎天架海之才,便是出身微末,如同那韩信受胯下之辱,卫青乃奴仆之辈,照样能封侯拜将,名垂青史!”

陈应被父亲这番前所未有的激烈言辞震住了,他从未见过父亲如此直白地否定他们赖以生存的“家世”光环。

陈珪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沉声道:“以往为父总想将你留在身边,留在相对安稳的后方,是为陈家留一脉香火,存一份谨慎。如今看来,此乃妇人之仁,亦是桎梏你前程的枷锁。乱世已至,不进则退,不争则亡!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风雨。真正的栋梁,需在血火中锤炼!”

他走到陈应面前,目光灼灼:“所以,为父改变主意了。你不要想着去温侯的并州轻骑,那里虽近水楼台,却易成点缀,难经实战。你,去吕瑞小公子麾下,从一个低级军官做起吧!”

“吕瑞小公子?”陈应愕然抬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吕瑞是吕布之女,年纪尚轻,虽也开始接触军务,但其麾下多半是些功勋子弟和新募之军中子弟兵,与吕布直属的并州铁骑、高顺的陷阵营乃至张辽所部轻骑相比,无论是地位、战力还是机会,都相差甚远。他本以为父亲会设法将他安排到张辽或高顺军中,哪怕是魏续麾下丹阳兵也好,却万万没想到是几乎被视为“童子军”的吕瑞所部。

看着儿子惊讶不解的神情,陈珪眼中闪过一丝精芒,解释道:“觉得委屈?觉得那里是无用之地?应儿,你看事还是太浅。吕瑞小公子乃温侯独女,甚至将来是温侯基业未来的继承者!此刻他麾下看似不起眼,正因如此,才少有盘根错节的势力,才是你等年轻人大展拳脚、建立功业的最佳舞台!你若能在吕瑞小公子身边,助他练兵,助他成长,在他尚未完全崛起时便倾心辅左,建立情谊,这份从微末时便开始的君臣之谊,远比日后他位高权重时再去投效,要珍贵千倍万倍!”

他拍了拍陈应的肩膀,语气深沉而充满期望:“记住,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吕瑞小公子需要自己的班底,温侯也必然乐见其成。你去那里,一步一个脚印,凭你的真本事往上爬。让吕瑞小公子倚重你,让温侯看到你的能力与忠诚。如此,将来吕氏基业稳固,传承有序之时,你陈应,便是新君潜邸之臣,是真正的股肱心腹!这,才是真正的大功业,才是能保我陈家数十年昌盛的根本之道!比你兄长如今镇守一郡,更为深远!”

陈应听着父亲抽丝剥茧般的分析,心中的愕然与委屈渐渐被一种豁然开朗的激动所取代。他明白了,父亲并非不看重他,而是为他选择了一条更为艰难,却也潜力无限的道路。这条路,赌的是陈氏家族的未来!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燃起斗志的火焰,郑重地向陈珪深深一揖:“父亲深谋远虑,儿……明白了!儿定不负父亲期望,在吕瑞公子麾下,凭手中刀枪,军中策论,杀出一个前程!”

“好!”陈珪满意地点点头,“去吧,收拾行装,我会替你疏通关系。记住,忘掉你陈氏公子的身份,从最低级的军官做起,与士卒同甘共苦。让你的能力,成为你唯一的勋章!”

看着儿子昂首挺胸离去的背影,陈珪重新坐回椅中,摩挲着手中的玉佩,眼中思绪万千。

将次子押注在吕瑞身上,是一次冒险,但也代表了陈家对吕布政权从“谨慎合作”到“全面绑定”的决心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