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萧县初锋(2/2)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青影如鬼魅般切入她与箭矢之间!

是史阿!

他甚至没有完全拔出长剑,只是手腕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微微一抖,那古朴的剑鞘仿佛早有预料般,精准无比地迎上箭镞,“锵”的一声轻响,箭矢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力道瞬间被引向一旁,斜斜地插入吕瑞脚边的泥土中,箭尾兀自剧烈震颤。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发生在呼吸之间,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飘落的尘埃。

“沙场凶危,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王越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但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却如同最精准的罗盘,已然锁定了城头某个看似普通的垛口,眸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小公子身系全军士气,一举一动关乎胜败,当以万全为重。”

史阿默然退回原位,仿佛一尊重新归于寂静的石像,但他周身的气息却比之前更加冰冷锐利,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视城头的频率更快,范围更广,任何一点异动都休想再逃过他的感知。

有了王越师徒这及时的提醒和堪称神迹的护卫,吕瑞心中最后一丝杂念也被斩断,心神大定。

她深吸一口带着硝烟和血腥气的空气,指挥变得更加果决清晰。

命令被迅速执行。

西门方向,高铁接到指令,虽面临压力最大,却毫不犹豫地执行。

他怒吼着:“举盾!前进三十步!弓弩手,仰射压制!”原本稳固如磐石的盾阵,骤然向前挤压,如同巨兽发起了冲击,顿时吸引了西门守军惊慌的呼喊和更多的防御力量。

与此同时,在东南角,压力骤减!

“就是现在!登城!”陈应敏锐地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他挥剑格开一根狠狠刺下的长矛,对着身后蓄势待发的精锐老兵们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破敌在此一举!杀——!”

“杀!!!”陈氏部曲的老兵们爆发出惊人的战力,如同决堤的洪流,沿着数架云梯疯狂向上攀爬。

而其中,最为显眼的莫过于成绩、成功这对孪生兄弟!

他们如同两只矫健的灵猿,口中发出震慑敌胆的呼喝:“并州的儿郎,随我上!让沛国佬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兄弟二人默契无双,交替掩护,速度快得惊人,竟是率先冒着如雨的矢石爬上了城头!

“噗嗤!”成绩刚踏上垛口,环首刀便凌厉地劈翻一个试图推梯的守军。

成功几乎同时跃上,矮身躲过一杆长枪的突刺,反手一刀削断了对方的小腿。

兄弟二人背靠背,手中环首刀舞得泼水不进,硬生生在挤满守军的城墙上撕开了一片宝贵的立足之地!

他们的勇猛,极大地鼓舞了后续登城的士兵。

城下,陈默指挥的箭雨始终保持着精准而持续的压制,为登城部队创造了最关键的条件。

高铁的盾阵在西门牵制了大量敌军。

在多方默契的配合与年轻将领们奋不顾身的猛攻下,东南角本就薄弱的防线,在经过顽抗但混乱的挣扎后,终于被彻底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

然而,胜利的曙光并未如预期般降临。萧县守军展现出了超乎预料的顽强,尤其是在意识到东南角岌岌可危之后,守将亲自督战,调集了最后的预备队和最为悍勇的老兵,发起了疯狂的反扑。

刚刚在城头站稳脚跟的成绩、成功兄弟,立刻陷入了重重包围。他们虽然勇猛,但毕竟经验尚浅,面对如潮水般涌来、以命搏命的守军,他们奋力劈砍,环首刀卷刃,甲胄上添了数道深痕,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

“阿功,小心!”成绩眼见一名守军悍卒持矛从侧面刺向弟弟,想要格挡已是不及,情急之下用肩膀猛地撞开成功,自己却被另一柄战刀狠狠劈在背后,铁甲碎裂,鲜血瞬间染红了战袍。

成功被兄长撞开,踉跄中又被数支长枪逼到垛口边缘,脚下不稳,惊呼一声,竟从数米高的城头直直摔落下去!幸运的是,下方堆积的尸体和松软的泥土缓冲了坠势,但他落地后便昏迷不醒,左腿呈现出不自然的弯曲。

成绩见弟弟坠城,目眦欲裂,心神大乱,背上剧痛更是让他动作一滞,随即被数名守军合力用叉竿狠狠推下了云梯,重重砸在城下的人群中。

“成绩!成功!”城下的魏连、秦友等人见状,惊呼着拼命上前,冒着箭矢滚石,奋力将重伤的成氏兄弟抢了回来。

孪生兄弟的重创,如同给炽热的攻势浇下了一盆冷水。登城的势头为之一滞。

陈应身先士卒,已然攀上城头,他武艺高强,经验丰富,连斩数名敌兵,试图重新稳住阵脚。但守军的抵抗异常坚决,他们利用城垛和盾牌组成紧密的防线,滚木礌石如同雨点般落下,更有悍不畏死的守军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扑上来。

陈应左冲右突,虽然勇不可当,亲手格杀了那名疯狂的守将,但身边的亲随老兵也在急剧减员。他本人臂甲上也被一支冷箭射穿,血流如注。眼看后续兵力无法有效跟上,城头立足点越来越小,再坚持下去只会造成更大伤亡。

“撤!先撤下去!”陈应当机立断,发出不甘的怒吼,挥剑逼退眼前之敌,掩护着残余的登城士卒沿着云梯且战且退。

“鸣金!收兵!”吕瑞在下方看得真切,心如刀绞,但她知道此时不能再硬拼下去。清越却带着一丝压抑的声音响起,代表着撤退的钲声急促地敲响。

攻势如潮水般退去。

先锋营的将士们带着伤亡的同伴,在弓弩手的掩护下,有条不紊地撤离城墙范围,退回出发阵地。

战场上瞬间安静了许多,只剩下伤兵的呻吟、战马的喘息,以及萧县城头守军劫后余生的零星欢呼与咒骂。

夕阳的余晖洒在战场上,映照着斑驳的血迹、散落的兵器和破损的旗帜,显得格外惨烈。

吕瑞站在阵前,猩红披风上沾染了尘土,她看着被抬下来的成绩、成功兄弟——成绩背后伤口狰狞,成功腿骨断裂昏迷不醒;看着臂膀受伤、面色苍白的陈应;看着那些永远留在城墙下的军士……她紧紧抿着嘴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没有让眼眶中的温热流淌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独立指挥攻城,也是第一次品尝到如此真切而惨痛的挫折。

“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加固营垒。”吕瑞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努力保持着镇定,“各部统计伤亡,校尉以上军官,稍后至中军帐议事。”

她没有责怪任何人,陈应的选择是正确的,成氏兄弟的勇猛无可指摘,王越的判断也精准无比。只是,他们依旧低估了守军的顽强,高估了初阵的顺利可能带来的惯性。

张虎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之前的兴奋早已被沉重取代。高铁依旧沉默,但玄甲上的创痕诉说着刚才的激烈。陈默指挥弩手进行着警戒,脸色凝重。糜威快步走来,低声汇报着初步统计的物资损耗和伤员数量。

王越与史阿静静立于吕瑞身侧。王越的目光扫过伤痕累累的年轻人们,淡然道:“胜败乃兵家常事。知耻而后勇,善莫大焉。小公子,当务之急是稳定军心,总结得失。”

史阿则默默递上一个水囊。

吕瑞接过水囊,却没有喝。

她望着那座依旧矗立、却仿佛更加高大的萧县城墙,眼中最初的兴奋与紧张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坚毅与反思。

先锋营的首次攻城受挫了,但战争,还远未结束。

她知道,父亲的主力正在某处等待着给予敌人致命一击,而她和她的先锋营,必须尽快从挫折中恢复过来,完成他们作为“诱饵”和“先锋”的使命。

这个夜晚,对于年轻的吕瑞和她的先锋营而言,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一个需要舔舐伤口、汲取教训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