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梨汁里的火候（1/2）

老周自冰箱取出牛里脊，塑料袋上霜花渐融，于操作台上洇出一小片湿痕。窗外梧桐树落叶纷纷，光秃枝桠挑着灰蓝天空，恰似其此刻心境——空荡之中，又藏着几分难以言表之沉重。

“梨汁须用新摘之秋白梨，”妻子在世时常常念叨，彼时她围裙沾着面粉，手中紧攥黄澄澄之梨，“打汁前务必去核，否则略含涩味，腌出之肉便失鲜亮。”老周轻抚里脊肉纹理，忽忆起妻子手指划过手背时之温度，较此时台面室温温暖许多。

他寻出榨汁机，玻璃内胆尚留一圈浅褐色印记，乃去年秋榨梨汁所沾糖渍。冰箱内余三个秋白梨，乃上周女儿自老家寄来，表皮带些许土黄色斑点，却沉甸甸，透着实在之甜。老周将梨切块，去核时刀刃触碰果核，发出轻微“咔嗒”声，恰似妻子离去那日，他所闻病房门闭合之声。

梨汁倾入碗中，泛着些许乳白浑浊。老周往内加入生抽，琥珀色液体漫过梨汁，搅开仿若晕染之水墨画。“生抽当选头道，”妻子之声似仍在厨房回荡，“略带回甘，方与梨之甜契合。”其伸手欲取白糖罐，指尖却于半空顿住——罐中糖所剩无几，仍是妻子最后一次腌肉所购。

蒜末、姜末、葱末切得粗细不一，老周双手颤抖不止。往昔此类活计皆由妻子操持，他仅于旁递盘，看她按比例混合三种末子，凑近鼻尖轻嗅，道声“足矣”，而后将处理好之牛里脊倒入酱料。“肉须逆着纹路切，”她常言，“否则烤后塞牙，恰似汝之脾性，执拗起来十头牛亦难拉回。”

牛里脊切得厚薄不均，老周将其投入调好之梨汁酱料。梨汁之甜混着生抽之咸，蒜末之辛香钻得人鼻尖发痒。他忆起女儿幼时，常于厨房门口踮脚张望，鼻尖沾着面粉，问道：“爸爸，牛肉何时能好呀？”妻子便会轻捏其脸，答曰：“待梨汁收了汁，牛肉变了色，便如同爸爸爱妈妈，需待火候恰到好处。”

往酱料添加蜂蜜时，老周手指被瓶口黏液黏住。金黄色蜂蜜垂成细丝，落入碗中荡起小小涟漪。他忽忆起与妻子初次约会，于巷口甜品店，她点一份蜂蜜梨水，用小勺轻搅而言：“你瞧这蜂蜜，须慢慢融化方觉香甜，急不得。”彼时他刚创业失利，满心火气，正是她这句话，令他渐渐沉下心来。

腌肉之时，老周擦拭烤箱。玻璃门上犹沾些许褐色油渍，乃去年冬烤鸡翅所溅。妻子常笑他使用烤箱如打仗，每次皆弄得杂乱不堪，却仍会于其烤毕，默默将烤箱擦拭干净。他轻抚冰凉玻璃，忽思忖，她独自收拾之时，可曾觉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