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朔州烽烟(2/2)
“但必须去。”陈到拍拍他的肩,“朔州若丢,郭无为就彻底站稳了脚跟。到时候他要整合北汉兵马,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潞州。”
孙武点头。这个道理他懂。只是看着那些年轻的面孔走向险境,心里总是不忍。
“走吧,”陈到转身,“寨子里还有一堆事。张侍郎说,晋阳那边有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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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汴梁皇城,延和殿暖阁。
柴荣靠在榻上,手里拿着最新战报。朔州被围,云州对峙,晋阳易主……北线局势一日三变。胸口那股熟悉的憋闷感又涌上来,他强忍着没有咳出声。
“陛下,”范质垂手站在榻前,“太医说,您必须静养了。”
“静养……”柴荣苦笑,“北线打成这样,朕能静得下来吗?”
他将战报放下,缓了口气:“李筠派去朔州的人,出发了吗?”
“今早出发的,三十人,都是黑风寨精锐。”
“好。”柴荣点头,“告诉李筠,必要时候,可以做出南下姿态,牵制郭无为兵力——但记住,是‘佯动’,不是真打。潞州不能有失。”
“臣明白。”
“云州那边呢?”
“契丹俘获我方一名士兵,正在审讯。赵匡胤已调整战术,准备袭扰粮道。”
柴荣沉默片刻,忽然问:“那个被俘的士兵,叫什么?”
范质翻看奏报:“李狗儿,十九岁,岚州人,山地营新兵。”
“家里还有什么人?”
“有个老娘,逃难到汴梁,现住在城西棚户区。”
柴荣闭上眼睛。十九岁,被抓,受刑,可能变节,也可能宁死不屈。无论哪种结局,对这个年轻人来说,都太残酷了。
“找到他娘,”柴荣缓缓道,“接到官舍安置,按月给米粮。若他儿子能回来,母子团聚。若回不来……她就是朕的子民,朝廷养她终老。”
范质深深一揖:“陛下仁德。”
“不是仁德,”柴荣摇头,“是责任。将士在前线拼命,朝廷若连他们的家眷都照顾不好,谁还愿效死力?”
他顿了顿,又问:“讲武堂第二期学员,何时开课?”
“三月初一。”
“好。”柴荣挣扎着坐直,“告诉沈括,这一期加一门课——‘被俘应对’。教他们,万一被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怎么熬刑,怎么寻机逃跑或传递消息。战争……不只有冲锋陷阵。”
范质怔住。这种课,历朝历代都没有。但细想,确实必要。
“臣这就去安排。”
范质退下后,柴荣重新拿起战报,目光落在“朔州”两个字上。
高彦晖……能撑多久?
这个北汉老将,他有所耳闻。忠义,但固执。这种人,要么创造奇迹,要么死得壮烈。
而柴荣希望是前者。
不是为北汉,是为朔州城中的数万百姓,为那道阻挡契丹南下的屏障。
窗外的阳光很好,照得暖阁里明晃晃的。但柴荣只觉得冷,那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冷。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快到极限了。
但在倒下之前,他必须把该做的事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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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摩天岭,山地营驻地。
张老实看着眼前重新整编的十支小队,每队五人,共五十人。这是山地营剩下的全部精锐——其他的还在外面执行任务,或已经回不来了。
“都听清了,”他声音沙哑,“从今天起,你们的任务不是袭扰,是‘猎杀’。专杀契丹的传令兵、侦察兵、落单的巡逻队。不要俘虏,不要动静,杀了就走。”
队员们默默点头。王石头的死,李狗儿的被俘,让所有人都憋着一股火。
“装备都检查过了?”张老实问。
“检查过了。”一个队长答道,“弩箭、短刀、绳索、铁蒺藜、干粮、火折子……每人还带了一包‘痒痒粉’,撒在撤退路线上,能拖延追兵。”
痒痒粉是讲武堂学员的发明——用某种植物的花粉混合细沙,人沾上后奇痒无比,短时间内失去战斗力。虽然不致命,但很有效。
“好。”张老实点头,“出发吧。记住,天黑前必须抵达预定位置。明天凌晨动手,得手后立刻撤回,不许恋战。”
五十人分成十队,悄无声息地出发。张老实站在营门口,看着他们消失在林间。
“这次能成吗?”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张老实回头,见是赵匡胤,连忙行礼:“大帅。”
赵匡胤摆手:“我问你,这次能成吗?”
“不知道。”张老实老实回答,“但咱们变,契丹也会变。看谁变得快吧。”
“说得好。”赵匡胤拍拍他的肩,“战争就是这样,你变我变,直到一方跟不上了,就输了。”
他望向北方:“乌尔罕抓了我们的人,问出了情报。现在契丹肯定在粮道上加强了防备。咱们偏不去粮道——咱们杀他们的人,杀到他们不敢出营,不敢派小股部队。到时候,他们的粮道守备再严,也会露出破绽。”
张老实眼睛一亮:“大帅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不,”赵匡胤摇头,“是打草惊蛇。把蛇惊出来,才知道它往哪跑。”
他顿了顿:“告诉将士们,这一次,咱们不要战果,只要动静。杀一个契丹兵,比杀十个都有用——因为杀一个,剩下的九十九个就会害怕,就会疑神疑鬼,就会草木皆兵。”
张老实深深一揖:“末将明白了。”
赵匡胤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又停住,没有回头:“张老实,你那句‘看谁变得快’,说得好。告诉山地营的弟兄们——咱们新军,什么都没有,就是学得快,变得快。这是咱们最大的本钱。”
“是!”
夕阳西下,将群山染成一片金黄。张老实站在营门口,看着最后一支小队消失在山道上。
他知道,今夜,又将有很多人无法安眠。
契丹人,周军,晋阳的,朔州的,潞州的……
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流血的戏码,从未停止。
而他,只是其中一个执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