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皇孙启蒙师,画意写春秋(2/2)
老人抬起头,眼泪像被夜风刮干:
“陛下……那一年,整个宫城以为您母亲觊觎姒族重权,可只有她……知道真正的火脉承嗣不是荣耀,而是血祭。”
“真正的承嗣……要替整个族脉承担衰歇的代价。”
尘妤脸色瞬间苍白:“所以才有那些诡异的死亡?那些火脉暴走?那些夜里烧得像祭礼一样的火光——”
老人痛苦闭眼:
“是的。那就是姒族最古老的血脉反噬。”
宁凡沉声:
“她怕我……也被反噬?”
老人声音破碎:
“她宁愿被外界误解……宁愿背负罪名……也不愿你继承那道诅咒。”
尘妤低下头,指尖轻轻颤着:“她……在救你。”
老人点头:
“是。为此,她折下了这半片火羽,用它……封住了您身体里最深的火脉核心。”
宁凡眼底第一次闪过一丝难以言述的情绪。
不怒,不痛。
却像一段沉得无法言说的重量缓缓压下。
很久后,他问:
“那她……为什么要把火羽交给我?”
老人颤声:
“因为……她知道火脉终会衰尽。”
“到最后……可能只有您——能点亮新的文明火种。”
风从井底深处吹上来。
像来自一个正在崩塌的时代。
宁凡缓缓抬眼,盯着石壁上那些古老的姒族纹路。
它们在火光中渐渐黯下。
像等待最后一次苏醒。
“继续。”
他声线极轻,却稳得像压着整个时代的终章。
老人擦了擦脸上的泪,却止不住发抖:
“陛下……事情远不止这些。”
“她把火羽折成两半……另一半……不是给您的。”
尘妤心头一跳:“那给谁?”
老人咽了咽干血一样的气。
看向宁凡。
那眼神里,是几十年未敢说出口的秘密。
“另一半火羽……”
“她交给了——您真正的兄长。”
——空气在井底彻底炸裂。
尘妤色变。
宁凡指尖一顿,火羽轻轻震动。
整座井中的光,在那一瞬间像被无形力量狠狠牵动。
宁凡抬眼。
声音低沉如夜底最深处的火脉隆动:
“兄长?”
老人伏地,泪流满面:
“陛下……您不是唯一的姒族真血。”
风猛地从井中涌上来。
火光疯狂摇晃。
尘妤脸色惨白。
宁凡静得可怕。
认真,冷静,毫无情绪——
却像世间所有情绪都被暗潮推到胸腔深处,压得无法呼吸。
他慢慢开口:
“名字。”
老人颤得几乎发不出声:
“他……名为——”
声音被突如其来的震动吞没。
整座井底……开始亮起来。
不是火光。
而是更古老的——血脉唤醒。
——
井底的震动不是粗暴的那种。
它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后背发冷的节奏。
像心跳。
但绝不是人的心跳。
尘妤握着灯的手被震得微微发麻,火光在石壁之间疯狂拉开影子,把三人的身影切成凌乱的碎块,像某个古老幻象被重新拼合,又被撕裂。
“这是……血脉共鸣……”
尘妤呼吸发紧,盯着井壁上逐渐亮起的纹路。
老人已经跪得更低,整个人像被震得魂都散了:
“是……是火脉……在回应火羽……”
宁凡却抬头,看着那些纹路一点一点亮起——
像黑夜深处的眼睛在被唤醒。
没有恐惧。
没有惊慌。
只有深沉到近乎平静的冷静。
他掌心的半片火羽,此刻轻轻震动,像被某种力量牵引,想挣脱他的手。
尘妤惊呼:“它在找——另一半?”
宁凡没说话。
但他的指尖微微收紧,稳稳压住火羽要挣动的趋势。
灯火被震得几乎灭掉。
尘妤下意识护住灯罩,火光一瞬黯下,井底仿佛整个沉入无光的古代。
而就在这黑暗即将吞没三人的瞬间——
嗡——!
一道极细的光,从宁凡掌心那半片火羽中缓缓升起。
像一条被点亮的红色线。
笔直指向井壁东侧。
那方向……
正是姒族古纹最密集的那片区域。
尘妤倒吸一口气:
“它……在指向另一半火羽的位置?”
老人浑身颤抖:
“不……不是位置……”
宁凡抬眼,盯着那光。
井壁上,不知沉睡了多少年的纹路,在那一瞬间像被点燃,形成极模糊的图像。
一张脸。
模糊、朦胧、介于风中火光之间。
看不清眉眼,却带着极强压迫感。
老人泣不成声:
“殿下……这是……真正的姒族继脉者……才会在火羽中留下的印像。”
尘妤的指尖死死扣进掌心,声音发冷:
“那张脸……是宁凡殿下的兄长?”
宁凡的侧影被火光切得锋利,像刀刃。
他没有说话。
但他的呼吸极轻地停顿了半拍。
井壁上的“脸影”忽亮忽暗,像是无法承受完整显现,只能以最古老的方式向世人证明,在这片文明的深处——
另一个火脉承嗣
曾真实存在。
尘妤低声:
“老前辈……他……到底是谁?”
老人终于抬起头。
他的眼睛浑浊,却因为泪水而映着火光:
“他……是太后在您出生前一年秘密带回宫的婴儿。”
“他的火脉极强……强到整个族脉都在躁动……甚至逼得太后不得不折火羽以镇他。”
“可也因此……他活不久。”
尘妤心头猛地一缩:
“……死了?”
老人摇头。
“不。”
“那孩子没有死。”
井底的火光一瞬间像被风拉得极长。
宁凡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
那么轻,不注意都看不见。
但尘妤看见了。
她第一次意识到——
原来宁凡不是不会动情。
他只是习惯把所有波澜锁在心脏最深处。
老人继续:
“他活着……却不在宫中。”
尘妤声音发涩:
“那他被送去了哪——”
老人声音像被火烤干:
“送去了……蛮荒。”
尘妤瞳孔剧缩:“蛮荒?!那种地方怎么可能——”
“因为他是姒族百年来唯一一个……拥有‘完整火脉’出生的孩子。”
老人跪着,身子抖得几乎散架:
“族脉会追杀他。”
“火脉会反噬他。”
“世道会利用他。”
“太后……唯有把他送走。”
尘妤惊怒参半:
“可蛮荒……那地方连我们都难以立足——”
“所以他活着。”
老人低声。
“活不久,却活着。”
宁凡突然问:
“名字。”
他的声音低沉、稳,却像压着地动山摇的力量。
老人深吸一口气。
然后:
“他……被取名——姒无晦。”
火光在那一瞬间熄灭了半寸。
尘妤愣在原地。
宁凡下颌线绷住。
“无晦……”
尘妤喃声重复,“没有黑暗……永不沉没……这是……寄托太后的期望?”
老人点头:“太后希望他能躲过族脉的黑暗命运……但……”
尘妤声音发紧:“但什么?”
老人抬头,泪泪滑落:
“但他……被蛮荒视为‘火祟之子’。”
空气像被利刃割开。
尘妤全身发冷:“他们把他当成……灾祸?”
老人深深点头:
“所以……他只有一个结局。”
尘妤声音哽住:“什么结局?”
老人闭上眼:
“他——被蛮荒当作祭祀,献给他们所谓的‘火山之神’。”
尘妤捂住嘴。
宁凡的手指慢慢收紧,半片火羽在他掌中轻震。
那震动,不再像在寻找另一半。
而像在哀鸣。
而老人下一句——
彻底将井底的空气撕裂。
“但他没有死。”
尘妤怔住:“……什么?”
老人泣道:
“那火山……在祭礼那夜爆发。”
“所有人以为他死了。”
“但有传言——有人火火山口走出。”
“全身焦黑,却眼如熔火。”
“被蛮荒人奉为……新的‘火王’。”
尘妤手中的灯差点滑落:
“那……是宁凡殿下的兄长?!”
老人伏地不敢抬头:
“传言……只是传言……”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他抬起泪眼,望向宁凡。
“蛮荒火王的唯一信物——”
“正是……火羽的另一半。”
尘妤彻底说不出话。
井壁上的“火光人影”也在此刻微微摇晃、模糊,像被唤醒的某种古老力量从远方回应着。
宁凡站在井底中央。
火光从下往上照着他,使他整个人像被推向某个时代的十字路口。
背后是文明火种的衰歇。
脚下是姒族血脉的断裂。
前方……是一个同样拥有火脉,却被命运丢进深渊的兄长。
宁凡握紧半片火羽。
那是他母亲亲手折下的。
她折给他——为了保护。
折给兄长——为了活下去。
风从井底呼啸而起。
像有谁在极远处呼唤。
宁凡忽然开口:
“把……所有线索……告诉我。”
老人全身发抖:
“陛下……您要去蛮荒……?”
宁凡抬眼,目光稳得惊人:
“我不是为了蛮荒。”
“是为了——”
他垂眸,看着掌中那半片火羽。
声音低沉得像深井底的火脉在说话。
“另一个……被这世界辜负的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