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火王影归,井底无晦(2/2)

尘妤眼眶一热,狠狠吸了口气。

宁凡把火羽贴在胸口。

那光像融进他心脏,安静了片刻。

尘妤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

“殿下……就算如此,您也不能……一个人去。”

“裂火山脉不是凡地……是连风都会被烧成黑灰的地方……”

宁凡侧过头。

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目光不带半分命令,也不带距离。

只是静静地、像在安慰一只被火吓怕的小兽。

“你以为……我会一个人去。”

尘妤愣住:“难道……”

宁凡轻轻转过身,看向井口上方微弱的天光。

“帝国……不是我一个人的。”

“火王……也不是我一个人的。”

尘妤吸了口气:“您打算让谁同行?”

宁凡的声线沉稳:

“封孤、黎惊弦、沈见深、墨离川。”

尘妤瞳孔微震:“四阁?”

宁凡点头。

“火王一事……不是皇族之事。”

“是……帝国之事。”

井底的风呼的一声吹过,将尘妤的发丝吹散。

老人抬起头,呆呆地问:

“殿下……您是想带他们……去火山?”

宁凡道:

“他们……都是火脉断裂后,最接近火种的力量。”

尘妤想起——

四阁之中,无论是军权、情报、政务还是科技,都掌握着帝国最完整的力量。

若四阁同行,那意味着——

这不是一场寻找兄长的旅途。

是一次……

可能决定文明火种存亡的行动。

尘妤声音轻得像被风打碎:

“殿下……您是要……”

宁凡没有否认。

“火中若醒。”

他看着火羽,声音冷静得近乎残忍。

“中土……就在火中重生。”

尘妤浑身发凉。

宁凡又道:

“火种若不醒。”

他目光深沉,细碎火光映在他的瞳中,像吞着九州山河的影。

“大地……才能在耕火之上重建。”

尘妤呆住:“殿下……您是在……”

宁凡淡淡道:

“决定……让哪一种火,继续燃下去。”

空气像被瞬间抽空。

尘妤心口一痛,几乎无法呼吸。

宁凡抬步向井口。

脚步声轻,却稳得像压上了一座山。

老人哑声喊:

“殿下!!如果火王……杀了您怎么办?!”

宁凡停住。

背影极静。

然后,他轻轻抬起头,看着井口那一缕冷光。

轻声回答:

“那我……会死在他第一次睁开眼的地方。”

尘妤心狠狠一震。

宁凡继续:

“那样……至少他说得出口——”

“他这一生……不是孤身一人。”

尘妤胸口突然被什么堵住,眼眶一瞬发红。

老人扑倒在地上,痛哭:

“殿下……殿下不能去啊……火王不是您的兄长了!!”

宁凡低下眼,看着掌中的火羽。

火羽微颤。

想告诉他——

某处,有人听得见他的心跳。

宁凡轻声:

“不。”

“他……一直是。”

井底再次静得落一根针都能听见。

尘妤一步走到宁凡身侧,声音哑得几乎碎掉:

“殿下……若他真不认您呢?”

宁凡望向火羽。

“那我就……让他重新记起。”

尘妤的喉咙,在这一刻终于狠狠痛了。

宁凡抬脚。

一步一步,踏着井底幽暗的石阶,缓缓向上。

火羽光芒在他背后拖成一条极长的影。

像火王沉眠三十年的那条裂痕,被他亲手点亮。

——

宁凡一路向上。

石阶潮湿,井壁漆黑,只有火羽的光在他周身微微呼吸,照亮狭窄的路径。

尘妤紧跟着,他的影在石壁上被拉得很长,她的影却被风不断撕碎。

越往上,风越冷。

像从大地深处掠来的某种警告。

老人跪在井底,眼睁睁看着那一点光逐渐离开黑暗,喉咙像被火焰灌过,只剩下干哑的声音:“殿下……殿下……”

宁凡没有回头。

因为回头,就意味着犹豫。

而他不能有。

井口的天光终于亮了。

那是一抹死冬初晨的灰白,冷得像刀刃,静得像等候。

宁凡走出井口时,风正从北面吹来,像野兽掠过城墙。

尘妤紧紧拢住衣袖,抬眼看向天边。

风中好像夹着极浅的火味。

她心下一沉:“殿下……怨火已经开始外溢了。”

宁凡握紧火羽,火羽的光与风相撞,发出微不可闻的颤音。

他轻声道:

“我们……来迟了。”

尘妤抬头望他。

宁凡的神情仍旧极静,但那种静,已经不是冷漠或镇定,而是像钢铁被加热后重新塑形——带着必然的不回头。

两人刚踏出宁寿宫偏院,封孤就已经在外等候。

他双膝跪地,声音沉得像铁锤:

“殿下。”

宁凡微微点头。

封孤抬眼看他,眼中罕见地透出不安:“暗影阁已经接到消息……裂火山脉附近有人看见……火红色的风柱。”

尘妤心脏一紧:“怨火冲刺天幕?”

封孤颔首:“极可能。”

宁凡问:“黎惊弦呢。”

封孤道:“在殿中等候您。”

二人步入御道,大殿前,黎惊弦正与沈见深、墨离川并立。

三人气质迥异,但所有人的神色都带着压抑的肃杀。

黎惊弦捧着一卷急报,见宁凡到来,直接上前:“殿下,北荒那边传来密信……火纹在夜里亮过。”

尘妤心猛地一沉:“又亮了?!”

黎惊弦点头:“比上次更强。”

沈见深则冷声补充:“火纹亮度像在回应某种召唤。”

墨离川站在最后,安静地看着宁凡,目光如秋水般清澈:“殿下……是火羽在呼应。”

话音一落,空气轻微一震。

宁凡低头,看着掌中的火羽。

火羽确实在颤。

不是混乱的、灼烧的颤,而是一种……

像是心跳想与另一颗心跳对频的温柔震动。

宁凡慢慢收紧掌心。

封孤看不下去,沉声道:

“殿下……这事……不必亲自涉险。”

沈见深冷静地说:“我和封孤可以先前往探路。”

黎惊弦也道:“怨火有可能……已经出现第二级喷发,不宜贸然踏入。”

宁凡抬眼,望向三人。

然后轻轻开口:

“若火王真是我兄长——”

黎惊弦的呼吸在瞬间停住。

封孤双手微抖。

沈见深眉心深锁。

墨离川眼底轻轻闪动。

宁凡继续:

“那他在火山底困了三十年。”

“若我到了,他不会杀我。”

沈见深脸色微变:“殿下……您如何确定?”

宁凡抬起火羽。

“因为火羽的颤……不是杀意。”

尘妤静静看着他背影,忽然觉得他像在走向一条从未有人涉足过的天道。

黎惊弦的嗓子哑了:

“殿下……若他被怨火侵蚀,已非人心呢?”

宁凡淡淡:

“他若不是人。”

“我就去找……他作为人的那一部分。”

风吹过御道,把他衣角吹得猎猎作响,像黑暗里最明亮的信念。

封孤咬牙:“殿下,我等随您。”

宁凡轻轻点头:

“此行,不只是为了火王。”

“更为了……火种。”

墨离川忽然抬头,看向北方。

天空深灰,像积着某种即将压垮山河的力量。

他轻声说:

“殿下……天地要变了。”

宁凡微扬下巴,看向同一处。

火羽在他掌中跳动了一下。

像回应墨离川的话,也像回应天边暗红色的某种即将喷薄的气息。

他轻声道:

“不是天地要变。”

“是……我们要让它变。”

四人对视。

没人再多说一句话。

因为那一刻,他们都明白了——

这一次,可能不是去迎接火王。

是去迎接一个文明的终极审判。

尘妤走上前,声音虽轻,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决绝:

“殿下,我同行。”

宁凡缓缓转头。

尘妤迎着他的目光,不退:

“您是皇族,是火脉,是天生要面对火王的人。”

“而我是姒族……是火脉衰竭之后尚存的感知。”

“我能听到您听不到的。”

“能看见您看不见的。”

“能替您……挡火。”

风忽然静了。

四阁全部看向尘妤。

宁凡望着她,沉默许久。

然后轻声问:

“若我命你……留在京城?”

尘妤毫不犹豫:

“我会抗命。”

空气轻轻震了一下。

连黎惊弦都忍不住抬眉。

宁凡低下眼。

像是被她逼到无路。

又像……终于有人替他把那句难以言说的孤独拆开。

尘妤轻轻道:

“殿下——火王不是您一个人的。”

宁凡抬起头。

神情极轻,却极深。

他终于说:

“好。”

尘妤的指尖微颤。

“你同行。”

风吹动了宁凡衣角。

也吹散了尘妤眼中的湿意。

四阁无声对视。

一瞬间,他们所有人都明白了——

殿下此行,已不是寻亲。

是带着整个帝国的未来,走入火山的心脏。

宁凡转身,朝御道尽头走去。

背影被风拉得极长,像一条通往未知的道路。

他抬手。

火羽在掌中跃起。

光线在寒风里,不灭,也不弱。

像在召唤远方的某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