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奚惆怅长恨水悠悠,曷销魂遥怨天杳杳(2/2)

小梅抽抽搭搭地哭着:“司赞派奴婢去给兰妃娘娘讲宫里的礼仪,兰妃娘娘不乐意听,说奴婢诚心为难她,罚了奴婢在这里跪上一天一夜。”

宋湘宁叹了一声,并不意外,而后向她伸出了手,温和道:“起来吧。”

小梅呆呆的,有些不敢置信,随即垂下了头,怯怯道:“娘娘厚爱奴婢,但奴婢不敢违了兰妃娘娘的旨意。”

宋湘宁声色愈发轻柔,更含了安抚之意:“兰妃因冒犯孝昭纯皇后受了皇上责罚,如今形同软禁。她眼下自顾尚且不暇,如何会想起你?来日若有分说,你只道我打发了你去做差事就好了。若真跪上一天一夜,只怕膝盖都要废了,起来吧。”

小梅被她半馋半扶着站起了身,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不顾腿上软绵绵地使不上力,便又要跪下给她磕头行大礼,却被宋湘宁紧紧拉了住,她泣不成声:“娘娘又救了奴婢一次,娘娘的恩情,奴婢永世难报。若有机会,甘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宋湘宁笑意清浅:“于你而言是大恩,对我来说却并不算什么,举手之劳罢了。你若真要谢我,往后安生度日便是,也不枉我这两回给你解了围。回去吧,娘娘我也要回宫了。”

小梅含泪应下,对她深深地福了一福,却并未立即回去。宋湘宁见她面露踟蹰之色,遂问:“还有什么心事吗?”

盈盈的泪水在小梅眼中不住地打着圈儿,她低声道:“娘娘还记得九儿么?”

宋湘宁闻言一笑:“她是我入宫后头一个服侍我的,也是个颇伶俐乖觉的小丫头,自然忘不了。”

小梅的心略略放下了些,她躬身道:“是九儿有福,能伺候娘娘一场,又幸得娘娘还记挂着她。是娘娘当初为奴婢向皇上说情,奴婢才蒙恩进了尚仪局,虽无大功,如今却也过得安稳。但九儿却没奴婢那么好的运气,她被尚宫分去了长祺宫服侍兰妃娘娘去了。却因第一日奉茶时茶水略烫了些微,着了兰妃的恼,又说九儿长得一副可怜样儿,必是个狐媚不安分的,是以常常拿了九儿的错处罚她。开始还只是挑她办事不利小打小骂,后来更是将九儿当作了出气筒,一有不顺心便以惩治九儿取乐。甚至让陪嫁侍女用马鞭抽打九儿,”她的眼圈越说越红,泪珠滚滚而下,“兰妃从北疆而来,不把下人当人。在他们那里,除了主子都是奴隶,而奴隶与畜牲无异。可咱们这里何曾有过这样折辱人的法子,九儿纵然受过许多委屈,可也从未被这样欺凌过,每日过得苦不堪言。可偏长祺宫的人都惧着兰妃的势不敢对外说,宫里的主子娘娘们并不知晓。奴婢与九儿多年的情分,实在不忍她被折磨成如此模样,恳请娘娘救救九儿!”她说着又要跪下去。

宋湘宁拉着她的手,听了一席话来眉头早已紧紧蹙起:“宫人也是人,岂可由她这般凌虐欺辱?何况太祖皇帝曾在我朝律法中亲自下令:‘家长殴伤奴婢者,减凡人一等;若过失杀者,绞。’宫人即便有错,也当交由宫正司处置,兰妃此举真是荒唐。”她语气一沉,“此事我知晓了,必会将九儿救出来,你放心。”

璧月沈缸,瑶影在地。雪信提着灯走在宋湘宁一傍,眉头微微锁起:“娘娘,兰妃那样的性子,又经今日一事,必然对您怀恨在心了。您想从她的手下要人,恐怕不大容易啊。”

宋湘宁眉眼平淡:“既不能一蹴而就,那便徐徐图之。兰妃虽猖狂太甚,却也自负尤深。利者害之门,福者祸之基。我自然有我的法子。”

雪信听她口气坚定,自知昭容的心意已然定下了。略停了停,又道:“娘娘,兰妃虽跋扈,却还有得辖制。奴婢今日看那位洛御女,恐怕也不是个省心的主儿。”

宋湘宁遥望向天际浮动的流动,唇角微微勾勒出一丝弧度:“有些人,注定不是池中之物。不省心的岂止是我,恐怕来日费心费力的,有的人愁呢。要急,也不该我先急。”

雪信轻叹:“要说皇上也并不是四下留情之人,洛御女在御前坐宫女时都未曾叫皇上留了心,倒是坐了惠安公主的女官反倒被万岁爷看上了。奴婢闲时听宫里有人闲话,说当时因公主生病,皇上动怒要将身边一应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想来洛御女也在里头。可偏要走时被临幸了,恐怕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呢。”

宋湘宁瞟了她一眼:“没规矩了,主子的话也是下面的人能胡乱嚼舌根的么?”

雪信一凛,忙垂首道:“奴婢知错。”她声音低低的,“许是那些人见昔日的姐妹飞了高枝,心里不忿,故而说些闲言碎语。若再叫奴婢听了,一定好好训她们。”

宋湘宁淡然道:“同美相妒,同贵相害,同利相忌。世间常事罢了,倒也不足为奇。”

雪信却发了愁:“若说宫女被临幸升了嫔妃,历朝历代都有,倒也不算太过。只是偏洛御女如今风头正盛,皇帝怀念先皇后,洛御女借了这个巧宗争宠,未免太过张扬了。只怕下头有人要效贤踵武呢。”

宋湘宁不以为意:“刻鹄不成尚类鹜。既然是不光彩的手段,皇上能容得一回,未必能容得两回。何况不是人人都有像洛御女那般的才姿心计,也未尝有她的福分时运。便是皇上真上了心了,也不是我能置喙的,总归是井水不犯河水,我犯不着,也没那个心气去趟这水。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待来日真有了什么,再说来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