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怒火冲冠断经来,岐仁堂里巧调和(1/2)

初夏的临江城像被罩在蒸笼里,正午的阳光炙烤着青石板路,连街边的梧桐树叶都打了蔫,垂头丧气地挂在枝桠上。岐仁堂的木门虚掩着,门内飘出淡淡的薄荷与艾草混合的清香,与门外的燥热形成鲜明对比。

岐大夫正坐在靠窗的案前,手里摩挲着一本泛黄的《伤寒论》,案上的白瓷茶杯里,几片陈皮在热水中缓缓舒展,散发出温润的香气。徒弟阿明刚把晾晒好的金银花收进竹筐,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女人的啜泣和男人的劝慰,打破了堂内的宁静。

“岐大夫,您快救救我媳妇!”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工装的中年男人扶着一位面色潮红、呼吸急促的女人闯了进来。女人捂着胸口,眉头拧成一团,嘴角微微抽搐,眼眶通红,显然是哭过一场,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

岐大夫连忙放下书卷起身,示意男人将女人扶到旁边的躺椅上:“莫急莫急,先让她歇歇气,慢慢说。”阿明也赶紧端来一杯温水,递到女人手边。

女人喝了两口温水,呼吸稍稍平稳了些,却还是忍不住哽咽:“岐大夫,我这身子……怕是出大问题了。”男人在一旁补充道:“大夫,她叫林秀兰,昨天跟人吵了一架,气上头了,结果今天就成这样了——鼻子流血,头疼得像要炸开,刚才路上还突然说不出话,手脚也抽了几下,更要命的是,她这月经才来两天,昨天一吵架就没了!”

阿明闻言瞪大了眼睛,小声对岐大夫说:“师父,这症状也太杂了吧,又鼻出血又抽筋,还突然闭经,难道是得了什么急症?”

岐大夫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手指,搭在林秀兰的手腕上,闭上眼睛凝神切脉。片刻后,他又仔细观察了林秀兰的舌苔——舌红苔黄,再看她的眼底,眼白处布满了红丝。“秀兰女士,你昨天是跟人吵得很凶吧?是不是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发闷,感觉一股火从肚子里直冲到头顶?”

林秀兰连连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可不是嘛!昨天在菜市场,摊主缺斤短两,我跟他理论,他还倒打一耙,说我无理取闹。我这辈子没受过这种气,当时就气得浑身发麻,脑子嗡嗡响,回家后晚上就头疼得睡不着,今天早上起来流了鼻血,月经也停了,刚才跟我男人来这儿的路上,突然就说不出话,手脚也不听使唤了,吓得我以为自己要不行了……”

岐大夫轻轻点头,转身对阿明说:“《黄帝内经》有云:‘百病生于气也。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你看她这脉,弦而有力,舌红苔黄,正是典型的肝火炽盛之象。”

“肝火炽盛?”阿明挠了挠头,“师父,怒伤肝我知道,但怎么会引发这么多症状呢?又是鼻出血又是闭经的,这之间有啥关联啊?”

岐大夫拉过一张凳子坐在林秀兰旁边,耐心解释道:“秀兰女士,你听我说,咱们人体就像一个生生不息的小天地,肝主疏泄,又主藏血,就像天地间的江河,既要让气血顺畅流通,又要妥善收纳血液。昨天你暴怒之下,这股怒气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把原本顺畅的气血搅得大乱。”

“《素问·举痛论》说‘怒则气上’,你这股火气顺着经络一路往上冲,冲到头部,就会头疼欲裂;肝属木,肺属金,木火旺盛就会反过来克制金,也就是肝火犯肺,肺开窍于鼻,火气灼伤肺络,鼻腔里的血管就容易破裂,所以会鼻出血。”

林秀兰听得连连点头:“您说得太对了!我昨天吵架的时候,就感觉一股火从胸口往上窜,脑袋里像有炸开一样,今天早上流鼻血,止了好一会儿才止住。”

“还有呢,”岐大夫继续说道,“肝木克脾土,肝火太旺会影响脾胃的运化功能,导致胃气上逆,痰湿内生,这些痰湿堵在经络里,就会出现口噤不能言、肢体抽搐的情况。更关键的是,肝藏血,冲任二脉又与肝紧密相连,冲为血海,任主胞胎,肝的藏血功能失调,冲任二脉得不到濡养,月经自然就没法正常来潮了。你那些看似不相干的症状,根源都在‘肝火炽盛’这四个字上。”

男人在一旁着急地问:“岐大夫,那现在该怎么办啊?她这情况要不要紧?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岐大夫安抚道:“莫慌,虽然症状看起来复杂,但只要找到根源,对症下药,很快就能缓解。当年龚廷贤先生也曾诊治过类似的病例,一位妇人经行遇怒,经水即止,还出现口噤、筋挛、鼻衄等症状,龚先生诊断为肝火炽盛,用小柴胡汤加熟地黄、山栀、钩藤而愈。今天这个病例,与古案一脉相承,我们也可以沿用这个思路。”

阿明眼睛一亮:“师父,小柴胡汤不是《伤寒论》里调和少阳的方子吗?少阳主半表半里,这里明明是肝火炽盛,怎么用小柴胡汤呢?”

“问得好!”岐大夫赞许地看了阿明一眼,“这正是中医辨证论治的精妙之处。小柴胡汤虽为少阳证而设,但方中的柴胡辛凉,能疏解肝郁、透达郁热,黄芩苦寒,善清肝胆之热,这两味药一疏一清,正是针对肝火炽盛的核心病机。就像给身体里的气机做一个交通疏导员,既要把拥堵的气机疏通开,又要把过剩的火气清除掉。”

“那为什么还要加熟地黄、山栀和钩藤呢?”阿明追问道。

岐大夫解释道:“肝火炽盛日久,容易耗伤肾阴,肾阴不足,肝木失去滋养,肝火会更旺,这就是‘阴虚火旺’。熟地黄味甘微温,入心、肝、肾经,《神农本草经》说它‘主折跌绝筋,伤中,逐血痹,填骨髓,长肌肉’,能滋阴补血、填精益髓,正好可以补充被肝火耗伤的阴液,这就是《景岳全书》里说的‘壮水之主以制阳光’。”

“山栀呢,味苦性寒,入心、肝、肺、胃、三焦经,《本草纲目》记载它‘治吐血、衄血、血痢、下血、血淋,损伤瘀血’,尤其擅长清泻肝火和肺热,对于肝火犯肺引起的鼻衄有特效。钩藤味甘性凉,入肝、心包经,《本草纲目》说它‘治小儿惊热,客忤胎风’,能平肝熄风、清热镇静,针对肢体抽搐、口噤等肝风内动的症状再好不过。”

“这几味药与小柴胡汤配伍,就形成了一个立体的调理方案:柴胡和黄芩疏解肝郁、清泻肝火,是治其标;熟地黄滋阴补肾、滋养肝阴,是治其本;山栀清泻肺热、凉血止血,钩藤平肝熄风、镇静安神,是针对兼症。整个方子上清肝肺之热,中疏肝气之郁,下滋肾水之亏,标本兼顾,主次分明,正好契合‘治病必求其本’的中医理念。”

林秀兰听得心服口服:“岐大夫,您说得这么明白,我心里也踏实多了。您就给我开药吧,我一定好好吃药,以后再也不随便生气了。”

岐大夫笑了笑:“生气是人之常情,但要学会疏导。中医讲‘肝喜条达而恶抑郁’,以后再遇到不顺心的事,先深吸一口气,想想没必要为了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说着,他走到案前,提笔开方:“柴胡三钱,黄芩三钱,半夏二钱,人参二钱,炙甘草一钱,大枣五枚,熟地黄五钱,山栀三钱,钩藤四钱,生姜三片为引,水煎服,每日一剂,分早晚两次温服。”

阿明在一旁认真地记录着药方,一边记一边问:“师父,这个方子的剂量有什么讲究吗?比如柴胡和黄芩为什么都是三钱,熟地黄用得比其他药多呢?”

岐大夫一边盖印一边回答:“柴胡作为君药,要起到疏解肝郁、透达郁热的作用,剂量不能太轻;黄芩作为臣药,辅助柴胡清泻肝火,剂量与柴胡相当,才能形成合力。熟地黄虽然是佐药,但针对肝火耗伤肾阴的核心病机,需要足够的剂量才能起到滋阴填髓的效果,所以用了五钱。钩藤针对肝风内动的症状,剂量稍重一些,四钱刚好能起到平肝熄风的作用,又不会太过寒凉损伤脾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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