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碑埋进土里,路开始自己长(1/2)
溪水潺潺,裹挟着陈默那双踏遍了山河的草鞋,一路东去。
他赤足立于岸边林中,身影被斑驳的树影遮蔽,宛如一尊与自然融为一体的石像。
他的目光追随着那双草鞋,看着它在一个拐弯处,轻轻撞上了一块半埋在泥沙中的石碑。
那曾是他亲手所立的无名碑,如今碑上的字迹早已被岁月冲刷得模糊不清,只在水波荡漾的瞬间,依稀能辨出一个“默”字的最后一撇残痕。
草鞋绕过石碑,继续前行,却在下一刻被卷入一处回旋的深潭。
只听“嗡”的一声,一声极短促、却又仿佛能钻入骨髓的嗡鸣陡然响起!
草鞋竟撞上了一枚沉在潭底、满布青苔的鹅卵石。
那石面之上,竟有一个天然内凹的弧度,其形状、其大小,与他早年所制的“铃与石”共鸣腔,分毫不差!
就是这刹那的嗡鸣,仿佛一道无声的敕令。
岸边草丛中,原本如星点般散落的千万只萤火虫,竟在同一瞬间齐齐振翅,光芒暴涨!
它们不再是无序的游荡,而是汇成一道璀璨的光带,浩浩荡荡地朝着后方地势更高的一片山坡飞去,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避洪光路!
“哞——”
不远处,一个正准备赶牛下山饮水的牧童,被这突如其来的壮观景象惊得停下脚步。
他愣愣地看着那条由萤火汇成的光河,又侧耳听了听潭中已经消散的嗡鸣,忽然咧嘴一笑,拍了拍身旁老牛的屁股,吆喝道:“走咯,老伙计!石头叫咱搬家哩,今晚山下要发大水!”
陈默立于对岸林中,并未现身。
他看着牧童牵牛上坡,看着萤火虫指引出最安全的路径,心中那最后一丝执念,也随之烟消云散。
路,原来不在脚下。
路,在水知道该往哪里响,在光知道该往何处亮,在万物每一次恰到好处的回响里。
千里之外,一座破败的村庙。
苏清漪已在此寄宿多日。
庙前的一片青石板,经年累月的雨水冲刷,竟天然形成了一道道极细的沟槽。
那沟槽的走向,干湿分明,与她当年所创,用以判断土地肥力与墒情的《粪候图》,竟有着惊人的一致。
清晨,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妪佝偻着腰,在院中扫地。
她扫着扫着,忽然停下脚步,凑近了仔细端详石板上的一道沟槽。
只见槽中昨夜积下的一汪浅水,其流向竟比平日里偏移了寸许。
“哎哟!”
老妪惊呼一声,也顾不上扫地了,扔下扫帚就冲进伙房,手脚麻利地将刚刚垒好的灶台,硬生生朝着东边挪了三尺。
一个随她在此学艺的少女满脸不解,跑过来问道:“阿婆,您这是做什么?灶位不是定好的吗?”
老妪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指着那道不起眼的沟槽,笃定地说道:“傻丫头,地下的泉脉要改道了,再不挪,今晚这灶膛底下就得冒水!瞧见没,石头画的线,比人画的准!”
苏清漪就站在庙宇的门内,静静地望着这一幕。
她的目光从老妪笃定的脸上,移到那道水痕宛然的石面沟槽,心中某个尘封的角落,轰然洞开。
她忽然忆起,当年在讲院,亲手将无数心血手稿付之一炬的那个夜晚。
原来,知识根本无需留存。
只要大地还记得,它便总会找到最简单的方式,在最恰当的时候,提醒它的子民。
当夜,月上中天。
苏清漪找出自己行囊中最后一册、也是最珍贵的一本笔记,那是她对天下水文地脉的毕生总结。
她走到村庙后院那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旁,没有丝毫犹豫,松开手。
笔记坠入黑暗,悄无声息,任其随着那永恒流动的地下水脉,去往无人知晓的远方。
南疆,岩穴之地。
柳如烟刚刚得到消息,上游废弃的铜矿,因连日暴雨,再次渗出剧毒的酸水,正顺着地缝向下游的村落蔓延。
她心急如焚,正要组织族人连夜迁徙,却被一群孩子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正是那个最瘦小的盲童。
他赤着双脚,一言不发地在众人面前的土地上踩踏、碾磨,小小的眉头紧紧皱起,像是在倾听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猛地抬起头,对着柳如烟用力摇头:“不能走!柳姐姐,不用走!雨……雨要来了!”
众人哗然,此刻天空虽有阴云,却无半点雨意。
柳如烟却选择相信他。她按住所有人的骚动,下令原地待命。
次日清晨,一场前所未有的瓢泼暴雨席卷了整个山脉!
山洪爆发,以雷霆万钧之势,将那从铜矿渗出的毒水,尽数裹挟着,冲入了另一侧深不见底的断魂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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