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答案自己长出了根(2/2)

她红唇轻启,声音轻得仿佛叹息,消散在水声之中:“原来,最好的学问,是让人忘了……它本是学问。”

南疆,滨海废墟。

柳如烟妖娆的身姿立于礁石之上,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

她身后,数十名盲童盘膝而坐,神情却不再是往日的宁静,而是带着一丝困惑与向往。

“婆婆,”一名童子轻声问,“这几天,我总梦见……海在写字。”

他们早已不再需要依靠地脉菌丝的“歌声”来感知世界。

如今,一种更宏大、更深邃的共鸣,从眼前的无垠大海深处传来。

那不再是固定的节拍,而是一种绵长、复杂、如亿万生灵细语交织的震颤。

柳如烟朱唇微勾,没有解释,只是柔声道:“把手按在石头上,不用去听,用心去‘读’。”

童子们依言而行,将稚嫩的手掌贴在温热的礁石上,闭上双眼,放弃了主动的聆听,转而成为一个被动的接收者。

五日之后,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退潮来临。

当海水退至极限,露出了从未示人的海底沙滩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只见那广阔的沙滩上,竟浮现出无数奇异而瑰丽的纹路!

那绝非人力刻画,而是由亿万的贝壳、海藻、各色沙粒、甚至发光菌群,在潮水的力量下,自然而然排列而成。

那些纹路,形如最古老的符文,却又在细微的水流冲刷下,一刻不停地流动、变化、重组,仿佛一个拥有生命的篇章,在不断地自我校正,自我完善。

一名盲童突然睁开眼,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他仰头对柳如烟说:“婆婆,我懂了。它在改错。”

柳如烟怔然良久,绝美的脸上绽放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

“不,”她轻声说,“不是我们在为它调音,是这片海洋……终于开始修订自己的语法了。”

北境,程雪孙儿的家中。

那只预警陶罐上的水露,早已不再凝结成星轨或血脉之图。

今日清晨,少年惊奇地发现,罐壁上的露水纹路,竟汇聚成了一张模糊却温和的人脸,那眉眼间的神韵,竟与他从未见过、只在画卷中瞻仰过的祖母程雪,有七分相似。

少年没有惊慌,也没有像祖辈那样去拓印记录。

他只是恭敬地将陶罐捧到堂前正位,学着大人的模样,为它奉上了一盏清茶。

三日后,罐壁上的人脸纹路悄然散去,化作一片随风起伏的稻浪图。

当夜,狂风暴雨席卷了整个北境平原。

然而,少年所在的村落,竟无一户粮仓进水。

只因他们都在傍晚时分,看着罐上稻浪摇曳的方向,提前调整了所有仓门的朝向。

新来的学童不解,围住少年惊奇地追问缘由。

少年挠了挠头,认真地回答:“奶奶托梦给我了。她说,最老的语言,就是用一双新眼睛,去看一条旧路。”

远在天涯的程雪,仿佛听到了孙儿的回答,她将自己最后的手稿付之一炬。

当那蕴含了毕生心血的灰烬撒入田中时,当晚,田里的麦苗抽节的速度,凭空加快了一倍。

更北的荒原,李昭阳的墓前,今岁寒食,火起异常。

那丛幽蓝的沼气之火,不再拼凑出森然的兵阵,也不再演化将帅的人形。

它竟汇聚成一道曲折绵延的光带,从墓前升起,横贯长空,精准地覆盖了南北九座村庄。

那光带的走向,与当年李昭阳率军巡防的路线,分毫不差!

守墓的老卒老泪纵横,他不再抬头仰望,也不再呼喊将军,只是默默地将一整壶浊酒,尽数倾入火中。

“轰!”

火光猛然高涨,那光带竟奇迹般地向东延伸,越过平原,跨过丘陵,最终与海边一道天然形成的、散发着微光的菌毯脉络,遥遥接通。

那一夜,陆上稻穗与海中巨藻,仿佛听到了同一个号令,集体向着一个方向摇曳,节奏持续了整整十三息。

如同一场跨越了生死、贯穿了天地的盛大点卯。

老卒双膝跪地,重重叩首,声音沙哑:“将军……不用再来查岗了,我们……都还在。”

东部平原,韩九的孙儿正在秋收祭祖。

他将第一捧新米倒入陶瓮,随手将一只只陶瓮插满了田埂。

是夜,雷暴骤临。

万千陶瓮竟随第一道闪电齐齐鸣响,那声音不再是预警,反而与天上雷霆的节奏起伏应和,如一场盛大的、对天威的朝拜。

山巅之上,陈默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四方村落,炊烟袅袅,或直或卷,或浓或淡,彼此遥相呼应,构成了一幅广袤天地间流动的、无形的棋局。

棋盘已成,棋子自弈。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了身上最后一件属于“陈默”这个身份的旧物——那枚曾用以签到“天子望气术”,早已灵气散尽、只剩一丝玉质的残片。

他走到溪边,松开手指。

玉符残片轻飘飘地落入水中,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它随着溪流奔涌而下,途中被一群好奇的鱼儿围住,轻轻啄食。

那最后一丝玉质缓缓溶解,化作水中一缕微不可察的灵气,最终被一尾最强壮的鲤鱼吸入。

那鲤鱼的鳞片,竟在月光下,泛起第一抹银光。

至此,陈默一身,再无外物。

晨雾中,一只海鸟从他头顶掠过,双爪空空,唯有清晨的风穿过它的趾隙,发出一声极轻、极淡的哨响。

像一句无人听见,却始终存在的回答。

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圆满笼罩了他,仿佛连灵魂都融入了这天地,随波逐流,自然而然。

这份圆满,持续到了天光大亮,辰时悄然来临的那一刻。

往日里,每当此时,他体内那神秘的签到系统便会准时启动,降下机缘。

然而今日,陈默等了许久,预想中的声音与光芒并未出现。

他内视己身,赫然发现,那曾如同心脏般在他神魂深处搏动的系统光团,此刻竟是光芒黯淡,气息微弱,仿佛陷入了最深沉的休眠。

就在他心生疑窦的刹那,那光团之上,一道微不可见的裂痕,无声地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