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你刻满石碑,可春耕不等人(2/2)

那道附着在岩壁上的灵光卷轴,仿佛被那纯粹而无序的童心所干扰,内部的法则瞬间紊乱,在一道闪电中轰然崩解,化作漫天萤火,散入雨后的林间。

翌日,孩童们惊喜地发现,那片山壁下的林地里,竟长出了无数色彩斑斓的菌子,一丛丛,一簇簇,形状竟好似一个个跳动的音符。

柳如烟将菌子采来,煮了一大锅鲜美的汤,分给每个孩子。

她看着他们喝得满嘴油光,笑意更深。

命运嘛,总得跟着好听的调子走,才不算白活一场。

溪边,程雪的孙女正和村妇们在晒谷场上翻晒新收的稻谷。

她用木耙将谷子摊开,却惊奇地发现,脚下的稻粒竟自行排列成一个完美的圆圈,圈子中心,光影流转,浮现出一行奇特的字样:“宇宙意识接入端口·请程雪后人认证”。

一股无形的吸力从那光影中传来,仿佛要将她的心神吞噬进去。

她只是愣了一下,随即不慌不忙地将手中的大簸箕反手一扣,正好盖住了那处光影核心。

接着,她抓起一把防潮用的粗盐,均匀地洒在簸箕四周。

盐粒迅速吸收了空气与谷粒中的湿气,被压在簸箕下的稻谷开始脱水、收缩,那个由无数谷粒构成的精密阵法,结构瞬间失衡。

三日后,那处地方成了一窝蚂蚁的新家。

无数蚂蚁辛勤地搬运着谷粒,它们行进的路线蜿蜒交错,竟在无意中形成了一幅天然的星图,村里最有经验的老农一看,便断言那星图的走向,恰好指向了今岁雨水最丰沛的时节。

她指着那条繁忙的蚁道,对同伴笑道:“你看,连虫子都晓得,哪条路才真的走得通。”

边关废垒,李昭阳独自巡视。

残破的墙垣之上,夜间凝结的寒露,竟拼凑出十几个血色大字:“英魂名录碑·请李昭阳亲自题名殉国将士”。

字字带光,仿佛无数不甘的怨魂在呐喊。

他那如标枪般挺直的背脊,在血字前默然伫立了许久。

忽然,他解下背囊,取出半只烧鸡和一坛浊酒,郑重地摆在墙下。

他没有去拿笔,反而掏出随身携带的工兵小铲,在那血淋淋的“英魂名录”正中央,挖了一个浅坑,将啃完的鸡骨头小心翼翼地埋了进去。

他盘膝而坐,自斟自饮,浑浊的眼中映着血光,口中喃喃:“叫得出名字的,老子都记在心里;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当年也都陪我喝过一样的风,吃过一样的沙。”

当夜风雨大作,寒露尽融,泥土松垮。

那面残墙本就根基不稳,被他一铲子挖松了核心,竟在风雨中塌陷了一角。

第二天,废墟之上,竟顽强地长出了一株野菊,花瓣被泥土里的什么东西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红,艳丽如霞。

他走过去,轻轻掐下一朵,别在了自己磨得发白的衣襟上。

记不住的,才是真战友。忘了,才能一起走。

韩氏宗祠,秋播在即。

族中几位长老夜里得了“天启”,说是地脉不稳,须立刻集资雕刻一座“韩氏承道碑”,立于村口,方能镇住气运,保五谷丰登。

身为族长的韩九听完,既未阻止,也未应承。

次日,他依旧像往常一样,背着装满新粪肥的背篓,第一个下到田里,将那些带着温热气息的粪土,均匀地洒在每一寸垄间。

三日后,粪肥在地下发酵生热,惊醒了无数蛰伏的蚯蚓和地龙。

这些小生灵为了躲避高温,连夜在地下疯狂掘洞穿行,恰好将那块准备用来安放石碑的夯土地基,挖得千疮百孔。

第四日清晨,一场微不足道的土震过后,那块被族人寄予厚望、尚未刻字的巨大碑石,轰然倾倒,碎成了十几块,骨碌碌滚进了旁边的田地里。

村民们惋惜片刻,很快就发现,这些碎石大小正合适,正好拿来当排水沟的垫脚石。

陈默恰好路过,看到这番景象,他蹲下身,从泥里拾起半片碎石残角。

上面预留的“承道”二字,因断裂,恰好只剩下一个“土”,和一个残缺的“重”。

土重。

他轻笑一声,随手将那块石头丢回了湿润的泥土里。

道若需碑来压着,那便不是道,是坟。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

当最后一个试图留下印记的“神迹”化为笑谈,整个世界似乎都彻底安静了下来,回归了它最原始、最质朴的脉动。

陈默的心境也随之彻底沉淀,古井无波。

直到这一日,雪后初晴。

他途经村口那棵据说已有千年树龄的老槐树。

那是一棵早已中空,却依旧枝繁叶茂的古树,巨大的树洞像一个沉默的门户,见证了无数代人的生老病死。

然而今天,陈默的脚步,却在树前,倏然顿住。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那个熟悉的树洞。

一夜之间,那原本粗糙、布满虫蛀痕迹的树洞内壁,竟被一股无形而磅礴的力量,硬生生塑造成了一个……王座的雏形。

虽然简陋,虽然还是木质,但那靠背的弧度,那扶手的位置,那俯瞰整个村落乃至远方的角度,无一不在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

空气中,一股寂静的意志旋涡,正在那空无一人的座位上,缓缓成型。

它不再试图留下名字,也不再颁布真理。

它只是在那里,沉默地等待。

那是一个……为他而留的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