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竹影里的新苗(2/2)

她把风车还给毛豆,转身对老工匠说:“麻烦您帮问问,要是先生愿意,我来教。”

阳光渐渐升高,透过竹廊的缝隙,在地上织出一张晃动的网。工匠们已经开始指点着调整细节,孩子们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和竹材的清香缠在一起。竹芽拿起一片新的竹瓦,准备刻上今天的日期——或许很多年后,会有个长大的孩子,指着廊上的刻痕,对身边的人说:“你看,这是当年芽儿姐教我们刻竹活儿的时候,留下的记号呢。”

她低头落刀,竹屑轻盈地飘起,像极了新苗破土时,抖落的那层薄泥。

竹芽的指尖落在竹瓦上,刻痕深浅均匀,把“初春”两个字嵌进竹纹里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几个孩子举着各式各样的竹玩意儿,怯生生地站在廊下。

“芽儿姐,我们……我们想跟着你学刻字。”毛豆攥着他那只竹风车,风车叶片还在轻轻晃,“刚才听见你们说要开课,我们能先跟着练吗?”

竹芽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攥着爹的衣角,看他在竹料上刻下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字,那时爹总说:“别急,等你能在竹片上刻出自己的名字,就算入门了。”

“当然能。”她笑着把刻刀递过去,“不过得先学磨竹片,把边缘磨光滑了,才不会伤着手。”

孩子们立刻围过来,小手里捧着的竹片有薄有厚,有的还带着没削净的竹节。竹芽蹲下身,拿起毛豆手里的竹片:“你看,磨的时候要顺着竹纹走,像这样——”她示范着用砂纸轻轻打磨,竹片边缘的毛刺渐渐褪去,露出温润的浅黄色,“就像给竹子梳头发,得顺着它的性子来。”

毛豆学得认真,小眉头皱着,砂纸在竹片上磨出“沙沙”的响。旁边的小姑娘捧着块心形竹片,忽然问:“芽儿姐,我想刻‘平安’两个字,给我娘带在身上,能教我吗?”

竹芽心里一暖。她想起娘总把爹刻的平安牌贴身带着,说是比什么护身符都管用。“来,我写个样子给你看。”她拿起炭笔,在竹片上写下工整的小楷,“‘平’字的竖要直,像咱们竹坞村的竹竿;‘安’字的宝盖头要宽宽的,像承风廊的顶,能遮住风雨。”

孩子们的专注像春日的细雨,悄悄落在竹芽心里。她忽然明白,所谓传承,未必是要教会多么复杂的手艺,而是当一个孩子握着刻刀,想着“要为谁做点什么”的时候,那份心思就已经比最精致的竹刻还要珍贵了。

老工匠不知何时站在廊柱旁,看着这一幕,笑着对竹根叔说:“你看,这手艺啊,就像蒲公英的种子,风一吹,落在哪片土里,哪片土就会长出新芽。”

竹根叔点点头,目光落在承风廊的横梁上。那里,竹芽昨天刻下的“承风”二字已经干透,竹纹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像是在轻轻摇晃。

午后的阳光斜斜穿过竹廊,把孩子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和满地的竹屑、散落的工具、半成品的竹玩意儿叠在一起,像一幅热闹的画。竹芽看着孩子们手里渐渐成形的竹片,忽然觉得,所谓“方向”,其实就藏在这些细碎的瞬间里——当你低头教一个孩子磨平竹片的毛刺时,当你帮一个小姑娘把“平安”二字刻得更周正时,脚下的路不知不觉就清晰了。

她拿起自己刻了一半的竹瓦,继续往下刻。这一次,刻刀落下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稳。因为她知道,这一刀下去,不只是刻在竹片上,更刻在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睛里,刻在那些等着被温暖的期待里。

风穿过廊子,带着新竹的清香,也带着孩子们叽叽喳喳的笑,这一次,竹芽听见的,是比任何乐曲都动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