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竹荫（2/2）

补完最后一针时，竹芽轻轻晃了晃竹篮，篮底的竹铃“叮”地响了一声，像在回应照片里的人。

男人接过补全纹路的竹篮，指尖抚过那些新补的晨露纹，眼眶瞬间红了。“就是这样……我娘说过，晨露纹要像沾着露水的草叶，得带点颤巍巍的弯度。”他声音哽咽，“她走前还念叨，当年教她编这纹路的师傅总说，‘竹篾要顺着性子来，急了会断，松了会散’，原来真是这样。”

竹芽递过一块干净的布：“你娘当年编到这里卡住了，说怕自己笨，毁了整篮的纹路。其实老匠人常说，编错的结也是故事的一部分，就像竹节总要留个疤。”

这时，王木匠从里屋翻出一本泛黄的工记簿，指着其中一页：“你看，这里记着‘民国三十七年秋，收徒阿芸，初学晨露纹，第三圈错了七个结，哭着要拆，劝她留着，说日后看了才知长进’——这阿芸，是不是你娘？”

男人猛地凑过去，手指点着那行字，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是她！我娘小名就叫阿芸！她说过，当年师傅总爱在工记簿上画小叉，笑她‘错得有创意’……”

张嫂端来刚蒸好的竹香糕，放在竹制托盘里：“尝尝？这是按老方子做的，当年你娘说不定也吃过。”男人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眼泪突然掉在糕上，“就是这个味……她总说竹坊的糕点带着竹篾香，外面买不到。”

夕阳把竹坊的影子拉得很长，男人捧着补好的竹篮，翻着工记簿上母亲的名字，嘴里反复念着“原来她没骗我，她真的在这里学过手艺”。竹芽看着他的样子，忽然懂了老匠人说的“竹器会记事儿”——那些编错的结、磨亮的竹柄、补过的纹路，都是时光藏在竹篾里的信，等着有一天被人拆开，读出里面的温热。

傍晚，男人要走了，把母亲的竹篮小心地放进包里，又回头看了看竹坊：“我能……把这本工记簿借回去复印一份吗？我想让我女儿也看看，她外婆当年有多厉害。”

竹芽把工记簿递给他：“不用还了。老物件就该跟着故事走，你娘的名字在上面，现在该轮到你们接着记了。”男人深深鞠了一躬，转身时，竹篮里的竹铃轻轻响了一声，像阿芸在说“回家了”。

王木匠收拾工具时，发现竹篮补纹的地方多了个小小的刻痕，像片迷你的竹叶。竹芽笑了：“是我偷偷刻的，算给阿芸师傅留个念想——她当年总说，想在自己编的竹篮上留个小记号，又不好意思。”

张嫂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这竹坊啊，就像棵老竹子，看着静悄悄的，根底下早串起了好多故事。”竹芽摸着工记簿留下的印痕，忽然想去看看博物馆里的货郎担。月光爬上竹架，把那些晾晒的竹篾照得透亮，像一串串没说尽的话，在风里轻轻晃着，等着被新的手，编进新的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