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8章 湖光渔影动风云(2/2)

“这一切,都为后来的事埋下了隐患。”周森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元丰八年中秋,是宋王三岁的生辰宴,宫里设宴庆祝。”

就在宴席上,康王派的人暗中散布谣言,说宋王殿下与陛下长得不像,并非陛下亲生,而是皇后与外人私通所生。

“哼!用这种下作手段的,恐怕只有贪玩那老不死了!”

徐子建眉头一蹙,语气里终于带了几分怒意。

这宋王是谁的儿子,他最清楚了。

当年和高滔滔一夕风流,终究酿成大错。

“可陛下于是起了疑心。”

周森苦着脸说道。

“陛下本就对皇后心存芥蒂,又被谣言蛊惑,当即勃然大怒,不顾宴席上百官在场,径直冲进坤宁宫,质问皇后。”

皇后娘娘性子刚烈,自然不肯受这等污蔑,与陛下大吵了一架。

皇后娘娘指责陛下听信谗言,猜忌发妻,陛下则逼着皇后说出所谓的‘奸夫’名字,两人越吵越凶,最后陛下盛怒之下,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气晕了过去。

“太医诊治后,说陛下是中风了,如今躺在龙床上,昏迷不醒,朝政暂时由曹太后和几位留守的大臣共同打理。”

周森的声音带着一丝焦灼。

“更糟糕的是,北疆的东辽人得知陛下中风,朝堂混乱,已经蠢蠢欲动,集结了兵力在边境,看样子是打算趁机南下入侵。”

如今汴京城里人心惶惶,朝中大臣争论不休,都在探讨该派何人北上坐镇,抵御东辽。

说到这里,周森从怀中掏出另一封更小的密信,递了过去:“这是刘公公托人辗转送来的密信。”

刘公公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一直忠心耿耿,他说陛下昏迷前,曾清醒过片刻,当时还念叨着王爷的名字,有意让王爷北上幽州,坐镇北疆,抵御东辽。

只是陛下如今昏迷不醒,这道旨意还未正式下达,但刘公公私下传信,就是想让王爷早做准备。

徐子建接过那封小小的密信,入手微沉。

他没有拆开,只是将两封密信都放在船舷上,目光重新投向湖心。

湖面的风更大了,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远处的芦苇荡弯下了腰,像是在为这即将到来的风暴而战栗。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周森都不敢出声打扰,只能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的背影。

那背影在风中显得有些单薄,却又透着一股不容撼动的沉稳,仿佛无论多大的风浪,都无法将他击倒。

忽然,徐子建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沧桑,又有几分隐而不发的豪情:

“世萧然百不愁,烟蓑雨笠一渔舟。

钓丝终日牵红蓼,好友同盟只白鸥。

投饵我非关得失,吞钩鱼却有恩仇。

回头多少中原事,老子掀须一笑休…”

诗句在湖面上回荡,随着风飘向远方,带着几分洒脱,几分无奈,又几分暗藏的锋芒。

念完诗,徐子建缓缓抬起手,将斗笠重新戴在头上,帽檐依旧压得很低,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他伸出手,握住船舷上的鱼竿,轻轻一用力,将钓线从水里收了回来。

鱼钩上空空如也,鱼饵早已被鱼儿吃尽,只留下光秃秃的钩尖,在晨光下闪着冷光。

他将鱼竿放在船上,转过身,看向周森,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那笑容里藏着复杂的情绪,有释然,有决绝,还有几分即将入局的锐利。

“周森,”他开口说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收拾东西吧。”

周森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狂喜:“王爷,您是说……”

徐子建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起头,望向汴京的方向。

那里,有他曾经为之奋斗的朝堂,有他牵挂的家国百姓,如今正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他本想隐居湖畔,不问世事,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北疆告急,山河危殆,他又怎能真的置身事外?

风卷着湖水的湿气扑面而来,带着一丝凉意,却也让人心神一清。

徐子建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风穿过衣袍的触感,感受着这天地间的风云变幻。

他缓缓吐出四个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周森耳中,也像是在对这湖光山色,对这动荡的时局宣告:

“起风了。”

周森浑身一震,立刻明白了徐子建的意思。

他恭敬地躬身行礼,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是,王爷!属下这就去准备!”

说完,他转身就要划船返回岸边,却被徐子建叫住了。

“等等。”徐子建指了指船舷上的鱼篓,“把这些鱼带上,给老宅的夫人们送去。”

告诉她们,收拾好行囊,近日我们可能要动身了。

“是,属下明白。”

周森躬身应道,小心翼翼地提起鱼篓,里面的鲤鱼还在轻轻扑腾,带着鲜活的生命力。

周森划船离开后,渔舟又恢复了平静。

徐子建重新坐下,拿起鱼竿,却没有再抛向水里。

他只是握着那根微凉的竹竿,目光望着远处的湖面,望着那渐渐散去的薄雾,望着那隐在晨光中的超然楼。

他知道,这三年的隐居生活,从这一刻起,便要结束了。

汴京的风雨,北疆的狼烟,朝堂的纷争,都将再次向他袭来。

他就像这湖心的渔舟,看似随波逐流,实则早已做好了迎接风暴的准备。

风越来越大,湖面的波浪也渐渐汹涌起来,拍打着渔舟的船舷,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徐子建的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帽檐下的眼神却愈发坚定。

他想起了元丰帝的多疑,想起了皇后的刚烈,想起了那些被贬谪的忠臣,想起了北疆蠢蠢欲动的东辽人。

太多的人和事,太多的责任与牵挂,让他无法真正放下。

“中原事,终究是放不下啊。”他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摩挲着竹竿,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幽州,北疆,汴京,朝堂,战场。

他的路,从来都不在这大明湖的渔舟上,而在那风雨飘摇的山河之间。

起风了,风云变幻,正是入局之时。

徐子建抬起头,望向天空,云层渐渐聚拢,遮住了原本明媚的阳光,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他握紧了手中的鱼竿,仿佛握住了那即将到来的风雨飘摇,握住了这山河社稷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