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白门落日（1/2）

在下邳城西厕肆的挣扎求生，成了张伟和徐元直人生中最黑暗、也最磨砺心志的一段时光。白日里，他们与污秽为伍，用几乎透支生命的体力换取那点勉强果腹的、散发着异味的麸饼；夜晚，则挤在臭气熏天、四面漏风的破窝棚里，听着远处城墙方向隐约传来的号角和金戈之声，在饥饿、寒冷和对未来的恐惧中煎熬。

城内的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粮价早已飞涨到天文数字，寻常百姓家开始以树皮、草根充饥，易子而食的惨剧也开始在暗巷中悄然发生。巡逻的兵卒愈发暴躁，当街杀人的事情时有耳闻。一种大厦将倾的绝望感，如同瘟疫般在城中蔓延。

张伟凭借在底层磨炼出的敏锐直觉，知道这座城守不住了。吕布军虽然骁勇，但困守孤城，外无援兵，内无粮草，军心涣散，败亡只是时间问题。他暗中开始做最坏的打算：将每日分到的那点少得可怜的食物，偷偷省下最耐储存的一小部分，用破布包好，藏在贴身处；他仔细观察着城西这片混乱区域的地形，记下每一条可能通往城墙缺口或排水暗渠的路径；他甚至偷偷磨利了那把缴获的马刀和从不离身的柴刀。

“城快破了。”一天夜里，听着远处传来的、比往日更加激烈的喊杀声和隐约的投石机轰鸣声，张伟低声对蜷缩在一旁、因营养不良而不断咳嗽的徐元直说。

徐元直闻言，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黑暗中，他的眼睛因恐惧而睁大：“破城？那……那我们……”

“乱军入城，第一件事就是抢掠杀人。”张伟的声音冰冷而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我们不能待在这里等死。城破之时，趁乱往南城方向跑，我观察过，那边靠近泗水，地势低，城墙似乎有旧伤，或许有机会出去。”

徐元直还想说什么，却被张伟用手势制止。“噤声！听！”

窝棚外，原本零星的厮杀声陡然变得密集起来！如同滚雷般的战鼓声、震天的喊杀声、垂死者的哀嚎声、房屋倒塌的巨响混杂在一起，由远及近，如同海啸般向城西席卷而来！中间还夹杂着一种奇怪的、如同万马奔腾般的巨大水声！

“是水！曹军掘了泗水！水淹下邳！”窝棚外，有绝望的尖叫划破夜空！

城破了！

几乎在同时，整个下邳城彻底陷入了疯狂和混乱！巨大的恐惧压垮了最后一丝秩序。窝棚区的流民像炸开的蚂蚁窝，哭喊着四散奔逃。有人想往内城跑，有人想找地方躲藏，更多的人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走！”张伟一把拉起几乎瘫软的徐元直，将那个小小的干粮包塞进他怀里，自己则握紧了马刀，低吼道：“跟紧我！别回头！”

两人冲出恶臭的窝棚，融入混乱的人流。街道上已是人间地狱！冰冷的洪水从地势低的街道汹涌灌入，瞬间没过了小腿肚。火光冲天，那是曹军射入城的火箭点燃了房屋。溃散的徐州兵卒和趁火打劫的乱兵、地痞混在一起，见人就砍，见屋就抢。百姓的哭喊声、暴徒的狂笑声、兵刃的碰撞声、建筑的燃烧爆裂声，交织成一曲末日悲歌。

张伟眼神锐利如鹰，紧紧拉着徐元直，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在混乱的街道和巷陌中穿梭。他避开主要的大路和火光通明的地方，专挑黑暗、狭窄的小巷前行。不时有乱兵挥舞着刀枪冲来，张伟或是凭借矫健的身手提前躲开，或是迫不得已时，眼中凶光一闪，马刀毫不留情地挥出，将挡路者砍翻在地！鲜血溅在他和徐元直的脸上，温热而腥咸。徐元直何曾见过这等血腥场面，胃里翻腾，几乎要呕吐出来，只能死死咬着牙，凭着本能跟着张伟奔跑。

求生之路，由鲜血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