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暗流结社(2/2)
? 物资周转: 最困难的是粮食。直接赠与几乎不可能,因为家家都朝不保夕。但出现了极其原始的“借贷”:张家可能借给李家一小碗种子,约定秋后(如果还能活到秋后)多还半碗。或者,用非粮食物品进行微量交换,比如用帮工换取一点盐巴,用编的草鞋换几根针线。
? 风险共担: 当有小吏前来刁难勒索时,几家关系近的屯民会默契地互相打掩护,或凑出一点微不足道的“孝敬”,避免某一家被逼上绝路。
这个“组织”没有名称,没有首领,没有规章。它的维系,全靠一种在极端环境下产生的、基于共同命运和最低限度信任的默契。加入其中不需要仪式,退出也不会被追究,全凭自觉。但一旦被发现在这个圈子里背叛(比如向官府告密),将会被所有人彻底孤立,那在屯田营里无异于宣判死刑。
徐元直目睹这一切,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读过的圣贤书中,有“守望相助,疾病相扶”的理想描绘,但那都是建立在“乡约”、“礼制”之上的。而眼前这种在官府高压和生存极限下自发形成的互助,没有任何华丽辞藻,却更加真实、更加坚韧,甚至……更加有效。它像野草一样,在石缝中顽强生长,不依不靠,自成一体。
他私下对张伟感叹:“《周礼》有云,‘五家为比,使之相保;五比为闾,使之相受’。本以为只是古制,不想在这绝境之中,竟能自发而成!虽无礼法约束,却有心意相通。此乃……民之生力也!”
张伟的看法则更为冷静和现实。他看到了这种互助的积极作用,但也清晰地看到了它的局限性。“有用,但不够。”他对徐元直分析道,“这点互助,顶多是让大家晚死几天。官府压榨不减,天灾人祸一来,该垮还是垮。而且,太散了,经不起风浪。”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松散的联盟,缺乏核心的凝聚力和明确的目标。它更像是一种应激反应,而非有意识的组织。但它确实是一颗种子,一颗在冻土下等待萌发的种子。
张伟开始有意识地在这个网络中扮演更积极的角色。他利用自己观察敏锐、身手相对矫健的优势,主动承担起一些风险较高的任务,比如在深夜避开巡逻,去更远的野地寻找食物或探查情况。他不多言,但行动可靠,渐渐赢得了一些屯民隐性的信赖。
徐元直则发挥他识文断字的特长,开始暗中记录屯田营里各种不合理的摊派和克扣,虽然暂时无力改变,但留下证据,或许将来有用。他还尝试着将一些简单的农事经验(比如如何辨别土质、如何堆肥)用最浅显的语言告诉周围的屯民。
一种新的、基于实际能力和共同利益的纽带,正在这个自发的互助圈中慢慢形成。
寒冬依旧漫长,死亡随时可能降临。但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这些被视作草芥的流民,正用他们最卑微的方式,试图抱成一团,对抗着来自官府和自然的双重碾压。这簇暗流结成的微弱火苗,能否燎原尚未可知,但它至少证明,即便在最深的黑暗中,求生的意志和互助的本能,也从未真正熄灭。
泗水屯的夜晚,除了寒风呼啸,似乎又多了一种无声的、坚韧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