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春耕博弈(2/2)

“慢,但稳。”张伟分析道,“官牛数量少,轮流使用,耽误时间更多。而且人拉犁,我们可以控制深度和精度,反而可能比粗放的使用耕牛效果更好。关键是组织和纪律。”

这个方案的核心,是将整个屯营的力量高度组织化、协同化。这需要极强的动员能力和纪律约束。

王老汉站了出来。他凭借多年在屯民中积累的威望,挨家挨户地做工作,用最朴实的语言解释“军令状”的利害关系,强调“一根筷子易折断,一把筷子折不断”的道理。他甚至发起了一种原始的“盟誓”仪式,在月色下,几十户参与互助组的屯民,对着天地(虽然他们未必信)磕头起誓,约定同心协力,共度难关。这种带有仪式感的举动,在心理上极大地增强了凝聚力。

张伟则负责具体的执行和督导。他以身作则,第一个拉起沉重的铁犁,在初春冰冷的田地里,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迈进。汗水浸透了他的破衫,沉重的犁铧在他肩上勒出深痕。他的行动,无声地激励着其他人。他还制定了简单的轮换和奖惩制度(比如完成好的组可以优先使用较好的农具),确保公平和效率。

徐元直则利用他的账目权限,暗中运作。他仔细核算官家发放的物资,尽可能为互助组争取到质量稍好的农具;在记录劳役时,巧妙地将一些无效的、胥吏强加的杂役“忽略”或“延迟”,为春耕争取宝贵的时间;他甚至尝试着,将屯民们偷偷收集到的野生粟种,在账目上“合理化”(比如记为官种的自然损耗或补种),虽然风险极大,但为了生存,他不得不铤而走险。

春耕的场面是悲壮而感人的。没有欢歌笑语,只有沉重的喘息和号子声。田埂上,男女老少齐上阵。青壮们喊着号子,奋力拉犁;老人和妇人跟在后面,仔细地播种、覆土;半大的孩子们则负责运送饮水、捡拾石块。虽然辛苦异常,但一种前所未有的秩序和团结,在苦难中悄然滋生。

当然,矛盾和不和谐音也时有发生。有人偷懒,有人抱怨,有人因为分配不公而争吵。但每当这时,王老汉的调解、张伟的严厉、徐元直的公正核算,总能将矛盾化解在萌芽状态。共同的命运,像一条无形的绳索,将大家捆绑在一起。

与此同时,张伟没有忘记“最后的退路”。他依旧定期带领“影子小队”,在深夜向那个秘密的河畔洞穴运送微薄的储备。他知道,希望不能完全寄托在秋收上,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春去夏来,粟苗在屯民们血汗的浇灌下,顽强地生长起来。虽然依旧瘦弱,但长势明显比往年依靠官牛粗放耕种时要好。一丝微弱的希望,如同田里的绿意,在人们心中悄然萌发。

然而,所有人都清楚,这仅仅是开始。夏季的干旱、虫灾,秋收时的胥吏盘剥,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让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

这是一场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漫长博弈。 泗水屯的屯民们,用最原始的协作和顽强的意志,在统治机器的缝隙中,艰难地开辟着一线生机。张伟站在田埂上,望着那片在烈日下摇曳的绿色,眼神深邃。他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但他们已经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从被动承受,转向了主动抗争和组织生存。

乱世如炉,百姓如铁。 在这残酷的熔炼中,一个微型的、自发的秩序正在孕育,它脆弱,却蕴含着改变命运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