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营中微权（2/2）

那爪牙看了看草药，又看了看徐元直卑微的姿态和周围流民隐隐投来的目光，哼了一声，终究是骂骂咧咧地走了。一次微小的不公，被暂时阻止了。

知识的传递，在黑暗中悄然进行。

徐元直没有忘记张伟的嘱托。他开始有意识地培养那个叫“狗儿”的半大孩子。采药时，他教狗儿辨认马齿苋和蒲公英的区别，告诉他哪些草药喜阴，哪些喜阳；捣药时，他讲解不同草药需要捣碎的程度；甚至在他给病人诊治时，也让狗儿在一旁看着，小声解释着简单的医理。

“记住，狗儿，”徐元直在夜深人静时，对蜷缩在身边的孩子低语，“在这世上，手艺和脑子，有时候比力气更能保命。这认草药、治小病的本事，你学会了，将来无论到哪里，总有一口饭吃。”

狗儿似懂非懂地点着头，但那双原本麻木的眼睛里，开始闪烁起一点求知的微光。

徐元直自己也未曾停止学习。他从流民口中，听到了更多关于外界的信息碎片：官渡前线尸山血海，曹操似乎渐渐占了上风；荆州内部，刘表病重，儿子们争权夺利，暗流涌动；江东孙氏厉兵秣马，对荆州虎视眈眈……这些消息杂乱无章，却让他对所处的这个大时代，有了更模糊却也更真切的认知。他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命运抛掷的棋子，开始尝试着去理解棋盘的模样。

然而，危机从未远离。

王胡子对徐元直这块“肥肉”始终没有死心。他不能明抢，便换了更阴险的手段。他开始在发放给徐元直这个区域的物资上做手脚，草药分量更少，粮食霉变更甚。他甚至暗示手下的胥吏，在点卯时故意找茬，挑刺徐元直采药超时，或污蔑他私藏“不明药物”。

徐元直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股暗流。他更加小心，采药严格在规定时间内，所有草药来源都“恰好”让冯老吏看到。对于克扣的物资，他忍气吞声，绝不争执，转而更加依赖自己采集和与王五等人的微量交换。他知道，与王胡子正面冲突，无异于以卵击石，他必须忍耐，必须借力，必须在这狭窄的缝隙中，维持着危险的平衡。

夜晚，流民营依旧死寂。徐元直借着缝隙里透进的月光，看着狗儿熟睡中仍皱着的小脸，心中百感交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污秽之地，运用圣贤书之外的智慧，学习并实践着如此“卑微”的生存之道。昔日的理想与抱负，早已被现实的泥沙层层覆盖。

但，他还在呼吸，还在思考，还在影响着身边一小片天地。 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抵抗。营中微权，虽如萤火，却照亮了一小方黑暗，也让徐元直在这绝望的囚笼中，艰难地守护着身而为人的最后一丝尊严与希望。前路依旧茫茫，但至少，他不再是完全被动地等待死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