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7章 统一战线里的“自己人”(2/2)

“此事宜秘,宜速。前线血火,不容后方蛀虫啮噬。”

“周铄 顿首”

写罢,他将纸条仔细折成小方块,塞进一枚空心的铜纽扣里。转身,对阴影里低声唤道:“十七。”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是个瘦小的年轻人,穿着曹军辅兵的衣服,脸上抹着泥灰。

“天亮前,送到龙骧谷。老渠道。”周铄将纽扣递过去。

年轻人接过,点头,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里。

周铄站在原地,望着夜色。廊下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想起许多事。想起邺城那些高谈阔论的沙龙,想起胡适之那张白净的脸,想起那篇《论持久战与文化保存》里工整而冰冷的词句。

然后他想起白水关残缺的尸骸,想起伤兵营老赵空荡荡的裤管,想起今夜将要出发的三百死士。

有些人用笔杀人。

有些人用命止血。

这世道,从来如此。

“周先生。”

身后传来声音。周铄转身,是夏侯尚。将军没穿甲胄,只披了件深色大氅,手里拎着个酒囊。

“将军。”周铄微微颔首。

夏侯尚走到他身边,递过酒囊:“喝一口?御寒。”

周铄接过,仰头灌了一口。酒很烈,烧得喉咙发痛,但他面不改色地咽下,递回去。

夏侯尚也喝了一大口,抹抹嘴,望着远处营地:“你们赤火公社……做事有一套。”

周铄没接话。

“那粮道情报,”夏侯尚继续说,“我们的人摸了半个月,折了十几个好手,没摸清。你们三天就拿到详细图纸。”他转头,盯着周铄,“怎么做到的?”

周铄沉默片刻,道:“贵霜军中有被掳掠的汉人奴隶,也有受部落贵族压迫的底层牧民。找到他们,给他们一条活路,他们就会给我们眼睛和耳朵。”

夏侯尚愣了下,忽然笑起来,笑声干涩:“攻心为上。你们陈社长,是这么教的?”

“是这么做的。”周铄说。

两人又沉默下来。夜风呼啸,远处传来战马的嘶鸣。

“胡适之那篇文章,”夏侯尚忽然说,“你怎么看?”

周铄没有立即回答。许久,才缓缓道:“有些话,坐在书房里写,是风雅。传到战场上,是刀子。”

“刀子?”夏侯尚冷笑,“那是毒药!慢性的,烂心的毒药!”

他猛灌一口酒,声音低沉下去:“我手下有个校尉,白水关活着回来的。断了条胳膊,本来养好伤还想回前线。昨天看到那文章,把刀架自己脖子上了,说‘原来咱们的血不值钱’。幸好被人拦下。”

周铄闭上眼睛。他能想象那个场景——一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汉子,被几句话逼到要自戕。

“所以,”夏侯尚转头,目光如刀,“你们真要动胡适之?”

周铄睁开眼,与他对视:“将军希望我们动吗?”

“我希望他死。”夏侯尚一字一句,“但他是士林领袖。动他,会惹大麻烦。”

“有些麻烦,”周铄声音很轻,“比战败更可怕。”

夏侯尚盯着他,良久,缓缓点头:“我懂了。”他拍拍周铄的肩膀,力道很重,“你们动手的时候——如果需要,虎豹营可以‘恰好’在附近剿匪。”

这话说得很隐晦,但意思清楚。

周铄微微躬身:“多谢将军。”

“谢什么。”夏侯尚转身要走,又停住,背对着他说了句,“周先生,仗打完了,咱们可能还要兵戎相见。但今晚——你是自己人。”

他大步离去,大氅在风中翻卷。

周铄独自站在廊下,许久未动。

“自己人”。

这个词,在这错综复杂的棋盘上,到底有几重分量?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今夜有三百个“自己人”要赴死。而千里之外,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即将拉开帷幕。

庙里传来集结的号角声。

周铄深吸一口气,寒冽的空气充满肺叶。他整了整衣领,向殿内走去。

身影融入晃动的火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