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爹娘……阿羡想你了（2/2）
在他眼中，魏无羡再如何尖锐，也只是自家受了重伤、惊惧不安的小崽子。
他怎么会怪他呢？
魏无羡既叫了他一声师尊，算起来，他也是魏无羡的半个父亲，这世上哪有长辈会因孩子自我保护的行为而心生怨怼呢？
或许会有少部分人有可能心生怨怼！
但……他不会！
云雪霁面色不变，步履从容地走到床边，极其自然地拂衣坐下，仿佛未曾看见魏无羡那几乎凝成实质的疏离。
他先是低头，对着碗中滚烫的药汁轻轻吹了吹气，氤氲的热气略微柔和了他过于清冷出尘的轮廓。
“睡了三天三夜，总算醒了。”他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温和，“感觉如何？体内可还有滞涩痛楚之处？”
他将试过温度、已不再烫口的药碗递到魏无羡面前，“你伤势极重，可以说是近乎元气大伤，这药，需得按时服用。”
魏无羡没有接，目光依旧紧紧锁在云雪霁脸上，嘴唇抿着，一言不发，唯有胸膛因隐忍的呼吸而微微起伏。
云雪霁也不催促，只是稳稳地端着药碗，湛蓝的眼眸平静地回望他，那目光中没有探究，没有算计，只有一种深潭般的包容与了然。
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放缓，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若我对你有恶意，你此刻不会安稳地躺在这里，魏婴。”
“魏婴”二字，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魏无羡心湖中荡开一圈涟漪。
他眼睫颤动了一下，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
沉默地僵持了片刻，他终于伸出手，接过了药碗。
指尖相触的瞬间，对方指尖传来的温暖让他冰凉的皮肤微微一颤。
他垂眸看着碗中自己的倒影，然后仰头，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浓重的苦味让他瞬间皱紧了眉头。
就在这时，一颗散发着清甜香气的蜜饯被递到了他唇边。
魏无羡怔住，抬眼看向云雪霁。
云雪霁的眼神依旧温和，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怜爱的神色，“去去苦味。”
看着那枚蜜饯，又看看云雪霁，魏无羡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张口含了进去。
丝丝缕缕的甜意迅速在舌尖化开，驱散了令人作呕的苦涩，也让他冰冷的心防，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他咽下蜜饯，干涩的喉咙得到了滋润，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三日沉睡后的沙哑。
“……我睡了三天？这里……是哪里？你，又是谁？”
云雪霁对他的反应毫不意外。
他神色未变，从容地将空了的药碗接过，放在一旁的矮几上。
“放心吧，我和岐山温氏没有任何关系？这里也只是夷陵城内的一处私宅，暂且安全。”云雪霁的声音清冽平和，说出来的话具有极强的说服力，“你已昏睡三日。至于我……”
他微微停顿，湛蓝的眼眸迎上魏无羡探究的视线，坦然道，“我名云雪霁，不过是一介游方道人，居无定所，随缘而行。”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日前途经夷陵附近，感应到乱葬岗方向怨气异动，非比寻常。一时心生好奇，便前去查探。未曾想……”
他的目光落在魏无羡依旧苍白的脸上，眼中适时地流露出一丝怜悯与感慨。
“竟在那是非绝地之中，发现了你。当时你气息奄奄，周身怨煞侵蚀，几近油尽灯枯，倒在血污之中。”
云雪霁的描述轻描淡写，刻意略去了许多的细节，譬如那时魏无羡是如何蜷缩在尸山骨海间，指尖如何固执地伸向云雪霁的灯，以及他昏迷前那几声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呓语。
这些，他深藏于心，不忍再提及，徒增这少年心伤。
“我辈修道之人，虽不求闻达，但见生灵危难，岂有袖手旁观之理？”云雪霁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种方外之人的超然与慈悲，“故而顺手将你带离了那片绝地。你伤势极重，经脉受损，元气大伤，非寻常药物能医，需得静心调养。那乱葬岗绝非养伤之所，城外客栈亦非久留之地，岐山温氏耳目众多，恐生事端。我便在此处购下这处小院，布下结界，可暂保你无虞。”
他解释得合情合理，一个游历四方的修道者，感应到怨气异动前去查看，顺手救下一个濒死的少年，并为他寻一处安全的养伤之地——这一切，听起来顺理成章，几乎挑不出错处。
魏无羡沉默地听着，眼中的锐利戒备并未立刻消散。
他经历过的磨难太多，早已不是那个轻易信人的少年。
游方道人？
哪有如此巧合，偏偏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出现在乱葬岗？
又哪有如此厉害的游方道人，能视乱葬岗的冲天怨气如无物，来去自如？
他体内那温和却磅礴的力量，那能净化怨气、重塑经脉的蓝色火焰，还有这处看似普通却连温氏爪牙都未曾来打扰的宅院……
这一切，都昭示着眼前之人的不凡。
“游方道人？”魏无羡轻声重复，嘴角扯起一个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带着点自嘲，也带着试探，“道长好本事。那乱葬岗……便是五大世家的人，等闲也不敢深入。道长却能来去自如，还将我从那万鬼窟中捞了出来。”
他的目光如同细密的针，试图穿透云雪霁平静的表象，“如此大恩，魏婴……不知何以为报。”
云雪霁岂会听不出他话中的试探。
他并不在意，反而微微一笑，那笑容清浅，却瞬间柔和了他周身清冷的气质，仿佛冰雪初融，带着一种纯净的暖意。
“些许微末道行，恰巧对阴煞怨气有所克制罢了，不足挂齿。”他避重就轻，语气依旧温和，“至于恩情，更不必挂怀。救人危难，本是分内之事。若见死不救，方才有违道心。”
他看着魏无羡，眼神澄澈而包容，仿佛能映照出对方所有的不安与疑虑。
“你如今首要之事，是安心养伤。你体内怨煞虽已被驱除大半，但根基受损，非一日之功可以恢复。切不可急躁，亦不可再妄动灵力，以免伤及本源。”
“我不知道你的金丹是怎么回事，但好在我恰巧略懂些医术，便为你重造了一颗。”
云雪霁的话语恳切，关怀之情溢于言表，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善意。
魏无羡敏锐地感知着这份善意，紧绷的心神稍稍松弛了一些。
但……
等等！
眼前的人刚刚说了一句什么？
重造金丹！
他耳朵没出问题吧？
他垂下眼眸，长而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感受着体内虽然虚弱却运转顺畅的灵力，那曾经破碎剧痛的经脉，此刻被一股温和的力量滋养着，不再有怨气啃噬的阴冷刺痛。
那颗剖换给江澄的金丹，也奇迹般地重新在丹田内缓缓旋转，而且他能感觉到，现在在他体内运转灵力的那颗金丹比他原来的那颗还要好上千倍万倍。
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人带来的。
这让魏无羡怎能不激动呢？
因为这个原因，魏无羡绝对相信云雪霁对他绝无恶意。
慢慢地一个声音一直在他脑海里回荡，并试图说服自己。
或许……真的只是巧合？
眼前的这个人也真的只是一个心怀慈悲的世外高人。
恰好路过，救了他？
毕竟，他此刻一无所有，除了这条捡回来的命，还有什么值得别人图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