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夜色如墨,但黎明总会来(上)(2/2)

发完信息,他站在台阶上,看着省委大院渐渐苏醒。车辆进进出出,干部们步履匆匆,每个人都像精密仪器上的零件,按既定的轨道运转。

只有他知道,有些齿轮已经开始错位了。

上午九点,河西省冬季能源保供协调会。

冯国栋坐在主位,陆则川在左侧。会议室里坐了二十多人,发改委、能源局、住建厅、各市分管领导,还有几家主要能源企业的负责人。

气氛有些压抑。

“……综上所述,今年冬季供暖缺口预计在三千五百万吨标准煤左右。”能源局长汇报完毕,看向两位主要领导。

冯国栋先开口:“缺口不小。我建议,启动应急响应机制。几个完成安全改造的小煤矿,可以先复产,补充缺口。”

“冯省长,”陆则川平静地说,“小煤矿复产,安全风险太大。去年邻省那起事故,教训深刻。”

“那陆书记有什么高见?”冯国栋看向他。

陆则川让陈晓分发材料:“我们做了个综合方案。第一,调整工业企业生产时序,高峰期错峰用电,可以削减15%的峰值负荷。第二,加快在建新能源项目并网,哪怕提前部分投运,也能贡献5%的增量。第三,启动跨省应急采购,我们和周边三个省已经初步沟通。第四,加强建筑节能管理,供暖温度下调一度,可以节省8%的能耗。”

他顿了顿:“这样算下来,实际缺口可以压缩到5%以内。这5%,可以用政府应急储备填补。”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几个能源企业的负责人交换着眼神。

冯国栋翻看着方案,眉头紧锁:“工业企业错峰,会影响产值。现在正是冲刺全年目标的时候。”

“但不会影响民生。”陆则川说,

“我算了笔账:如果小煤矿复产,出了事故,经济损失和社会影响远大于产值损失。而且……”他看向在座的企业家,“如果我们今年能平稳度过能源紧张期,证明河西有能力走出一条新路,明年招商引资会有更强的说服力。”

一个民营电厂的老总举手:“陆书记,您说的新能源项目并网,我们正在建的那个光伏电站,手续卡在国土部门两个月了。能不能……”

“会后你把具体问题报给我,三天内解决。”陆则川直接承诺。

另一个市领导说:“建筑节能管理,老百姓会不会有意见?”

“做好宣传解释工作。”陆则川说,“告诉大家,这一度温度,换来的是更蓝的天,更安全的冬天。而且,节约的能源费用,政府可以补贴部分。”

冯国栋一直沉默着听。等所有人都说完了,他才开口:“陆书记的方案,理论上可行。但操作起来,千头万绪。一个环节出问题,就可能满盘皆输。”

“所以需要大家齐心协力。”陆则川环视全场,“这不是哪个部门的事,是全省的事。老路走惯了,舒服,但走不远。新路难走,但必须走。”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阳光涌进来,照亮桌上的文件。

“各位,我在老矿区看到一位老人,七十四岁了,每天还去已经关闭的矿坑边坐着。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听了一辈子机器的声音,现在安静了,心里空。”

陆则川转过身:

“我告诉他,我们要在矿坑上建光伏电站,用太阳发电。他问,那还需要人吗?我说需要,需要像您这样有经验的人去看仪表、做维护。他眼睛亮了。”

“我们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不只是数字和文件。”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是让那位老人的眼睛亮起来,是让他的孙子愿意回到这片土地,是让这片曾经辉煌、后来沉默的土地,重新找到它的声音。”

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送风声。

冯国栋终于点头:“按陆书记的方案执行。各部门今天下午拿出实施细则,明天上午再开调度会。散会。”

人群散去后,冯国栋叫住陆则川。

“陆书记,”他点了支烟,“你刚才说的那位老人……姓什么?”

“姓郑。郑为国。”

冯国栋的手抖了一下,烟灰落在桌上:“他……是我父亲当年的工友。我父亲矿难去世后,是他常来看我们孤儿寡母。”

陆则川怔住了。

“我父亲也死在矿上。”冯国栋深吸一口烟,

“所以我拼了命往上爬,就想让矿工过上好日子。可爬着爬着,好像忘了当初为什么出发。”

他摁灭烟头:“你的方案,我全力支持。但是陆书记,这条路真的很难。有时候……我会怕。”

“我也怕。”陆则川诚实地说,“但怕,也得往前走。”

两人相视,第一次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某种相通的东西。

中午十一点,汉东东站。

秦施拖着行李箱走出出站口,一眼就看见了祁同伟。

他穿着便服,站在人群外围,像一座沉默的岛。

她快步走过去,他接过行李箱。

“累吗?”他问。

“不累。”秦施打量着他,“你看起来更累。”

祁同伟勉强笑了笑,没说话。两人走向停车场,一路上都没怎么交谈。

直到坐进车里,祁同伟才开口:“你的调查,先停一停。”

“我知道。”秦施系上安全带,

“领导让我休假,其实是想让我避风头。那家公司背后……不简单吧?”

“瀚海集团。”祁同伟发动车子,

“在河西有重要项目,在汉东也有大量投资。你查的那家贸易公司,是他们洗钱的通道之一。”

秦施倒吸一口气:“那你移交的案子……”

“就是同一个。”祁同伟看着前方车流,“但现在,我不能碰了。”

车里沉默了很久。高架桥上车来车往,城市在脚下铺展如棋盘。

“祁同伟,”秦施忽然说,“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吗?”

“记得。你刚分配到省厅,跟着我出现场,吐得稀里哗啦,但硬是没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