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义庄灯火狐影现(2/2)
“暴病而死?”林九喃喃自语,那柄横在膝头的桃木剑,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嗡鸣,剑鞘上的裂纹似乎也亮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深处,那点微弱的火星骤然变得锐利,如同凝冻的冰渣,“这病……怕是不简单。”
他右手拇指下意识地摁住了左手手腕内侧,那里,一道早已愈合却依旧狰狞的旧疤隔着布料隐隐作痛。老伤在呼应这不祥的预感。
李秋生被他师父眼中陡然射出的寒光惊得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冷的土墙,结结巴巴:“师父……您……您是说……那小妾……不是病死的?”
林九没有直接回答。他左手食指在桃木剑的剑鞘上缓缓划过,指尖落在那道裂纹处,感受着内里沉寂了许久、此刻却隐隐躁动起来的一丝微弱的纯阳之气。裂纹边缘粗糙,如同干涸龟裂的大地。
“琥珀色的眼睛,勾魂摄魄,暴毙而亡,男人失心疯……”林九的声音低沉得如同自语,每一个词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钱家……钱万贯……好一个钱老爷。”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与他苍老的外表毫不相符。青布道袍的下摆带起一阵风,将那点挣扎的油灯火苗几乎扑灭。义庄内瞬间陷入更深的昏暗,只有他佝偻的身影在墙上投下巨大而威严的影子。
“秋生。”
“在!师父!”李秋生一个激灵站直。
“带上家伙。”林九的声音斩钉截铁,再无半分之前的沙哑迟缓,“铜钱剑、捆妖索、引魂铃、驱邪符……还有我的那面‘五雷号令’镜。去钱家后巷,那小妾埋骨的地方等我。”
“啊?师父您不一起?”李秋生有些发懵。
林九已经大步走向墙角一个布满灰尘的木箱,一边俯身打开箱盖,一边头也不回地吩咐:“我先去‘拜访’一下那位抱着老槐树唱曲儿的钱老爷,看看他的心肝宝贝儿,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木箱打开,一股浓烈的雄黄和朱砂混合的气味散出。林九从里面取出一柄用一百零八枚青铜古钱串成的短剑,剑身沉暗无光,却在入手瞬间发出一阵极其微弱、只有他能感知到的嗡鸣。他将铜钱剑插在腰间,又摸出几枚边缘磨得光滑发亮的龟甲铜钱和一卷画着猩红符咒的黄布,塞进随身褡裢。
“记住,”他最后叮嘱,语气凝重,“未得我信号,无论听到什么动静,看到什么古怪,只准看,不准动,更不准出声!若看到……那对绿眼睛,立刻用五雷镜照过去,然后撒腿跑,别回头!那东西的怨气,不是你能沾惹的!”
“绿……绿眼睛?”李秋生头皮一炸,师父刚才果然也看到了!他连忙点头如捣蒜,“知……知道了师父!”
林九不再多言,将褡裢斜挎在肩,大步走向义庄门口。吱呀一声,沉重的木门被他拉开。门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将小镇的轮廓都吞噬得模糊不清。他佝偻的身影没有丝毫犹豫,一步就跨入了那片黑暗之中,仿佛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李秋生看着师父消失的背影,又看看手中师父递过来的那面沉甸甸、刻满云纹雷篆的青铜古镜,正是五雷号令镜,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哆嗦。他不敢耽搁,慌忙抓起师父吩咐的那些法器,胡乱塞进一个布袋,也一头扎进夜色,朝着镇东头钱家后巷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而去。夜风呜咽,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像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拉扯他的衣角,黑暗中仿佛处处都藏着那双冰冷的绿眼睛。他跑得更快了,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而此刻,疾行在通往钱家大宅那条更偏僻小路上的林九,身形在黑暗中快如鬼魅。他枯瘦的手一直紧紧按在腰间那柄沉寂多年的铜钱剑上。随着他不断靠近钱家那灯火通明、隐约还能听到钱万贯荒腔走板嘶吼声的大宅,一股若有若无、极其阴寒的气息,如同附骨之疽,缠绕上来。
越靠近,那阴寒越盛。
铜钱剑柄上,一枚被摩挲得最光滑的古钱,在深沉的夜色里,极其微弱地亮了一下,随即又暗淡下去。
林九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嘴角却向下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线。不是寻常的狐媚惑心。
那小妾……死得冤。
怨气化形,附骨缠身,钱万贯今晚抱着树发疯,恐怕只是开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他心头那份不祥的预感沉甸甸地坠着,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手指下意识地抚过胸口旧疤的位置,那里一片冰冷,寒意似乎正顺着血脉蔓延。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