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忘川渡..(1/1)

《忘川渡》..

第一章 寒潭渡厄

墨渊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谢谢你,阿绾姑娘。都说了不用谢了,阿绾不耐烦地摆摆手,赶紧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她指尖的银铃草在暮色里抖落最后一滴露水,声音像碎冰撞在玉盘上,沿着这条暗河走三里,会看见三棵抱生的古槐,树洞能容一人藏身。等明日卯时,我自会送伤药过去。墨渊挣扎着起身,玄色衣袍下摆还在滴着潭水,浸透的布料紧紧贴在肋下伤口,血珠顺着布料纹理蜿蜒成暗红的蛇。他望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红衣少女,她发间别着支珊瑚色骨簪,眉眼间带着未脱的稚气,可那双琥珀色瞳孔里却沉着与年龄不符的冷寂。姑娘救命之恩,墨渊没齿难忘。他拱手时牵动伤口,闷哼一声跪倒在地。暗河的水汽裹挟着铁锈味漫上来,远处隐约传来甲胄相撞的铿锵声,追兵显然已进了这片水泽。阿绾跺脚骂了句,却还是俯身架住他的胳膊。少女的手臂纤细,力气却大得惊人,半拖半拽地将他塞进一处被藤蔓遮掩的石窟。把这个吃了。她塞来颗青黑色药丸,药香里混着淡淡的龙脑气息,能暂时压制血腥味,但三个时辰内不能动用内力,否则神仙难救。墨渊毫不犹豫地吞下药丸,喉间泛起清苦回甘。他看着阿绾转身跃入水潭,火红裙裾在幽蓝水波中绽开成一朵将谢的莲,只留下句轻飘飘的嘱咐:别出声,蛇虫鼠蚁我可不管。石窟外很快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将军,这边有血迹!火把的光透过藤蔓缝隙晃进来,照亮墨渊紧攥剑柄的手。他听见领头者沉稳的嗓音,那是他曾经最信任的副将林肃:仔细搜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主上有令,墨渊叛国通敌,格杀勿论。刀剑劈开藤蔓的脆响近在咫尺,墨渊的心跳如擂鼓。就在此时,石窟深处突然传来声,一条通体翠绿的小蛇从石缝中游出,吐着信子缠上他的手腕。他正欲挥剑斩断,却见蛇眼泛起与阿绾相同的琥珀色光泽,温顺地蜷在他掌心。将军,前面发现可疑踪迹!另一个士兵的喊声让追兵瞬间转移方向。墨渊望着掌心的小蛇,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南疆战场救下的那只被顽童钉在树上的幼蛇,当时它眼中也是这般奇异的色泽。第二章 槐下秘辛卯时的露水打湿了阿绾的裙摆。她提着竹篮穿过薄雾笼罩的密林,发间骨簪随着脚步轻响,惊起枝头宿鸟。三棵古槐的虬结根系在晨光中如同卧龙,她屈指在中间那棵的树干上叩了三下,节奏是长短短长。树洞被从里面推开,墨渊扶着树身走出,脸色虽苍白却已无大碍。姑娘。他接过药篮时指尖微颤,篮底铺着的鲛绡上,整齐码放着金疮药、绷带,还有几个热气腾腾的麦饼。趁热吃。阿绾靠在槐树上,看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你们这些当官的,平日里山珍海味,如今倒像几百年没吃饭。墨渊噎得直咳嗽:在下并非......行了行了,阿绾打断他,我不管你是谁,为何被追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规矩。她从袖中摸出块玉佩抛过去,这个你认得吧?墨渊接住玉佩的手猛地收紧。那是块羊脂白玉,上面雕着字纹,是他十五岁生辰时,父皇亲手为他系在腰间的信物。三年前他率军出征前,将玉佩留给了当时已有身孕的妻子苏婉。这玉佩......他声音干涩,从何而来?阿绾踢着脚下的石子:去年冬月,有个姓苏的夫人托我救她夫君。她说她夫君是个傻子将军,明明手握重兵却不懂权谋,被人构陷还要傻傻地自投罗网。她忽然凑近墨渊,琥珀色瞳孔在晨光中亮得惊人,苏夫人说,若她夫君能活着见到这块玉佩,就告诉他——长乐宫的腊梅开了,该回家喝腊八粥了。墨渊的眼眶瞬间红透。长乐宫是苏婉的寝宫,每年腊八,她都会亲手煮一锅放了桂圆和莲子的腊八粥。他出征前最后一个清晨,她就是捧着这样一碗粥,站在宫门口的腊梅树下,白汽氤氲了她的眉眼:渊郎,我等你回来。她现在......墨渊的声音哽咽。不知道。阿绾别过脸,托我办事的人,三个月前就断了音讯。我只负责救人,不问缘由,不管后续。她从药篮底层抽出张泛黄的地图,这是出城的密道,你伤好后自行离去。从此你我两不相欠。墨渊却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阿绾蹙眉:姑娘可知是谁陷害我?苏婉她......放手!阿绾猛地甩开他,琥珀色瞳孔骤然缩紧,我再说一遍,不该问的别问!她后退两步,发间骨簪突然迸发出刺眼红光,你若再纠缠,休怪我不客气!墨渊这才注意到她骨簪的材质——那根本不是珊瑚,而是一截淬了血的兽骨,上面刻满了繁复的南疆巫咒。他想起军中传闻,南疆有种以自身精血喂养蛊虫的秘术,修炼者瞳色会变为琥珀,寿元却不过三十。第三章 蛊毒疑云夜幕降临时,墨渊悄悄潜回城内。按照阿绾地图所示,密道出口在城南的乱葬岗。他裹紧从死人身上扒来的破旧布衣,混在进城卖炭的农夫中穿过城门。长安街的喧嚣让他恍若隔世。曾经车水马龙的朱雀大街,如今处处可见巡逻的金吾卫,街角张贴着他的画像——画中之人眉眼阴鸷,标注着叛国逆贼墨渊的字样。听说了吗?镇北将军墨渊勾结北狄,把雁门关的布防图都献出去了!茶馆里的说书人拍着醒木,唾沫横飞,要不是林副将忠心护主,咱们大靖的半壁江山都要没了!墨渊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想起半月前那场疑点重重的战役,粮草莫名延误,援军迟迟不到,最后北狄铁骑如同长了眼睛般直捣中军大营。若非贴身护卫拼死断后,他早已战死沙场,何来叛国一说。客官,您的面。店小二将一碗阳春面放在他面前,低声道,加了您要的雪里蕻墨渊瞳孔一缩。雪里蕻是他与苏婉约定的暗号,意为处境危险,速离。他不动声色地摸向碗底,触到片薄如蝉翼的羊皮纸。店家,结账。他丢下几枚铜板,转身走进巷弄。羊皮纸上是苏婉娟秀的字迹:东宫有变,勿归。携此纸往城西百草堂寻穆先生,内有乾坤。纸角画着朵小小的银铃草,与阿绾指尖的那株一模一样。百草堂的木门虚掩着,药香浓郁得有些呛人。柜台后坐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见他进来,头也不抬地问:抓什么药?墨渊将羊皮纸放在柜上:寻穆先生。老者抬眼,浑浊的眼珠在他脸上转了一圈,突然压低声音:将军可知子母蛊南疆秘术。墨渊心头一沉,以母体蛊控制子体,中蛊者生死不由己。苏夫人中了蛊。穆先生从抽屉里取出个青铜小鼎,掀开鼎盖,里面蜷缩着只通体乌黑的虫子,噬心蛊的母蛊,三个月前,有人将子蛊下在了夫人的安胎药里。墨渊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谁干的?能随意出入长乐宫,又懂南疆蛊术的,除了那位新封的淑妃娘娘,还能有谁?穆先生冷笑,淑妃是丞相的女儿,而丞相......而丞相是太子的岳丈。墨渊接话,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终于明白,这场叛国案从头到尾就是个局——太子忌惮他手握兵权,联合丞相构陷忠良,再用苏婉母子要挟他束手就擒。那苏婉她......夫人以自身精血暂时压制了蛊虫,穆先生打断他,但最多只能撑半年。若想解蛊,需得麒麟血做药引。墨渊猛地站起:我就是麒麟血!他自幼身赋异禀,血液能解百毒,只是此事从未对外人言明。将军且慢。穆先生按住他,淑妃既然敢用蛊,必留有后手。您现在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他从鼎中挑出母蛊,用银针刺破墨渊指尖,将血珠滴在蛊虫身上,先让母蛊认主,可暂缓子蛊发作。至于如何救夫人,还需从长计议。蛊虫接触到麒麟血的瞬间,突然发出刺耳尖啸,通体转为赤红。墨渊感到心口传来一阵绞痛,仿佛有无数细针在扎刺——那是远在宫中的苏婉正在承受的痛苦。第四章 红衣故人回到古槐树洞时,阿绾正坐在火堆旁烤鱼。火光跳跃在她脸上,映得那截骨簪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回来了?她头也不抬,看你脸色,城里的事不太顺利?墨渊在火堆旁坐下,将青铜鼎放在两人之间。母蛊在鼎中安静蛰伏,偶尔吐出信子。你早就知道苏婉中了蛊。他语气不是疑问,是肯定。阿绾撕下条烤鱼递给他:我只知道她需要帮忙。那玉佩,苏婉的嘱托,银铃草......墨渊盯着她发间的骨簪,你到底是谁?少女忽然笑了,琥珀色瞳孔在夜色中流光溢彩:将军不记得三年前在南疆救下的那条小蛇了?她抬手取下骨簪,放在掌心轻轻摩挲,我是青妩,万蛊之王。骨簪在她掌心渐渐化作一条翠绿小蛇,蛇眼正是那熟悉的琥珀色。墨渊震惊地看着她褪去伪装,露出原本的模样——银白长发垂至脚踝,眉心点着朱砂痣,耳后爬着细密的青色鳞片。你是蛇族圣女?他想起南疆古籍记载,蛇族圣女百年一出,能驭万蛊,寿元却仅有三十载。青妩点头,指尖在蛇首轻点,小蛇又变回骨簪:当年若不是将军出手相救,我早已魂飞魄散。苏夫人找到我时,我正被仇家追杀,她给了我这个。她从怀中取出半块虎符,说只要我救你,将来便可凭此虎符调动镇北军,为蛇族报仇。墨渊接过虎符,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想起苏婉的聪慧。她不仅预见了他的危险,还为他布下后路。蛇族有何仇怨?十年前,东宫太子以巫蛊祸国为由,血洗了南疆蛇谷。青妩的声音淬着冰,我是唯一的幸存者。篝火噼啪作响,火星溅在墨渊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原来如此,太子不仅忌惮他的兵权,更怕蛇族报复当年的血仇。如今构陷他叛国,既能除去心腹大患,又能借他的人头安抚蛇族,可谓一箭双雕。解蛊需要麒麟血,墨渊握紧虎符,我可以帮你,但你要助我救出苏婉和孩子。青妩琥珀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动容:将军可知,取麒麟血需以心头血为引,每取一次,折寿十年?我不在乎。墨渊望向皇宫方向,那里有他此生唯一的牵挂,只要能救她们母子,别说折寿,便是魂飞魄散,我也心甘情愿。青妩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脸颊。少女身上的冷香混着火气传来,带着致命的诱惑:那若我要你以身相许呢?墨渊愣住,随即苦笑:在下已有妻室。我知道。青妩直起身,重新别好骨簪,我只要你答应,若将来苏夫人生下孩子,需让他认我做干妈。她望着远处皇宫的剪影,琥珀色瞳孔中第一次有了笑意,我想看看,能让两条命都甘愿守护的孩子,究竟是什么模样。第五章 宫闱暗影三日后的月圆之夜,青妩带着墨渊潜入皇宫。她驭使万蛇引开侍卫,两人如两道鬼魅般掠过宫墙,落在长乐宫的琉璃瓦上。子蛊每月十五最活跃,青妩压低声音,从袖中取出个瓷瓶,迷迭香,能让蛊虫暂时昏睡。你从这里下去,我在外面接应。墨渊点点头,翻身跃入宫殿后院。窗纸上映着苏婉消瘦的身影,她正坐在梳妆台前,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腹部。他推开门的瞬间,苏婉猛地回头,手中金簪直指他咽喉:婉儿,是我。墨渊摘下蒙面黑布,声音沙哑。苏婉手中的金簪落地,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渊郎?你没死......她扑进他怀里,腹部的隆起硌得他心口生疼。我回来了。墨渊紧紧抱着她,感受着怀中温热的躯体,眼眶滚烫,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我不苦。苏婉在他肩上蹭去泪水,只要你平安就好。她忽然想起什么,拉着他走到梳妆台前,掀开妆奁底层,露出个暗格,这是我偷偷抄录的太子与丞相的密信,还有淑妃用蛊的证据。墨渊接过密信,指尖触到张折叠的素笺。上面是苏婉娟秀的字迹:渊郎亲启,若妾身死,勿为妾报仇,保全孩儿要紧。别说傻话。他将素笺揉成纸团,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取出青铜鼎,掀开鼎盖,青妩说,只要将母蛊放在你枕边,我再以心头血喂养七日,子蛊便可自行离体。苏婉看着鼎中的母蛊,脸色发白:这就是害我的东西?别怕。墨渊握住她的手,有我在。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娘娘,淑妃驾到。宫女的通报声让两人脸色骤变。苏婉急忙将墨渊推进衣柜,刚掩上门,淑妃带着一众宫人已走了进来。姐姐近来可好?淑妃一身锦绣宫装,珠翠环绕,眼神却像淬毒的匕首,听闻姐姐身子不适,妹妹特意炖了燕窝来。苏婉强作镇定:有劳妹妹挂心,姐姐无碍。是吗?淑妃走到梳妆台前,目光落在敞开的妆奁上,姐姐的妆奁真别致,不知妹妹可否一观?她伸手就要去掀暗格,苏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突然,窗外传来的一声锐响,一支羽箭穿透窗纸,擦着淑妃的发髻钉在梁柱上。有刺客!宫人们尖叫起来,淑妃吓得花容失色:护驾!快护驾!混乱中,墨渊趁机从衣柜冲出,拉着苏婉跃出后窗。青妩正站在墙头等他们,手中长弓尚未放下:再晚一步,你们就要成瓮中之鳖了。三人刚跑出长乐宫,就见林肃带着禁军迎面而来。将军!林肃见到墨渊,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末将奉命......林肃,你还认我这个将军吗?墨渊厉声打断他,将密信掷过去,看看你效忠的主上,都干了些什么勾当!林肃捡起密信,越看脸色越白。他猛地跪倒在地:将军恕罪!末将被蒙蔽了!他拔出佩剑,横在脖颈上,末将愿以死谢罪!起来!墨渊扶住他,现在不是寻死的时候。太子党羽众多,我们需得找到能证明清白的证据,才能揭露他们的阴谋。青妩突然指向远处:那边有动静!只见东宫方向火光冲天,喊杀声此起彼伏。林肃脸色大变:不好!太子要逼宫!墨渊心头一沉。他想起密信中提到的月圆之夜,举事东宫,原来太子不仅要除掉他,还要趁机篡位!婉儿,你先随青妩从密道离开。墨渊将苏婉推给青妩,林肃,你即刻调集城外的镇北军旧部,随我去护驾!那你呢?苏婉抓住他的衣袖,泪水涟涟。我是大靖的将军,护国安邦是我的职责。墨渊吻了吻她的额头,转身拔出佩剑,玄色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等我回来。他带着林肃冲向皇宫深处,身后是苏婉撕心裂肺的哭喊:渊郎——!第六章 血染宫阶太极殿内,孝明帝瘫坐在龙椅上,脸色惨白。太子率着甲胄鲜明的禁军将大殿团团围住,手中长剑直指御座:父皇,儿臣也是为了大靖江山!墨渊叛国,朝中无人可用,儿臣愿暂代朝政,以安民心!逆子!孝明帝气得浑身发抖,朕还没死呢!父皇年事已高,该颐养天年了。太子冷笑,来人,送父皇去静心苑!就在禁军上前搀扶孝明帝时,殿外突然传来震天喊杀声。太子谋逆,罪该万死!墨渊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他手持长枪,身后跟着林肃和数百名镇北军旧部,硬生生从禁军阵中杀开一条血路。墨渊!太子又惊又怒,你不是应该在乱葬岗喂狗了吗?托你的福,阎王爷不肯收。墨渊长枪直指太子咽喉,束手就擒吧,或许父皇还能饶你一命。休想!太子拔剑出鞘,给我杀了他!两军瞬间厮杀在一起。墨渊的枪法如蛟龙出海,枪尖寒芒闪烁,每一招都直指要害。他瞥见林肃被数名禁军围攻,分心刺出一枪逼退敌人,自己肋下却被划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将军!林肃惊呼。无妨!墨渊抹去脸上的血污,目光如炬,今日不除这逆子,难安天下!他突然弃了长枪,从怀中掏出个瓷瓶,将里面的麒麟血尽数倒在掌心。血液遇风化作红色雾气,所过之处,禁军纷纷倒地抽搐——那是青妩给他的万蛊散,能让中了蛊毒的人痛不欲生。太子见势不妙转身就跑,墨渊纵身追上,一脚将他踹倒在地。父皇,儿臣知错了!太子抱着孝明帝的腿痛哭流涕,是丞相和淑妃蛊惑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