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幽冥双判官.(1/1)

《幽冥双判官》

第一章 阴阳界的差役

墨色的雨丝斜斜地织着,将整座城隍庙笼罩在一片潮湿的昏暗中。沈砚之跪在蒲团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青铜令牌——令牌正面刻着“阴差”二字,背面是狰狞的牛头马面浮雕,触手生凉,仿佛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般。“沈砚之,”城隍庙主的声音从香案后传来,带着香灰与岁月的陈腐气息,“你可知今日为何召你前来?”沈砚之抬起头,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滴落,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的圆点。他的目光掠过主位上那尊泥塑城隍像,神像的琉璃眼珠在摇曳的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属下不知,”他垂首道,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什么,“只知昨夜子时,城南乱葬岗有厉鬼作祟,吸食了三个夜归人的精气。”“不错。”城隍主的手指在案上轻叩,发出“笃笃”的闷响,“那厉鬼本是十年前被冤杀的秀才,怨气不散化为地缚灵。按理说,这种级别的鬼怪,轮不到你这‘白无常’亲自出手。”他顿了顿,案上的青铜烛台突然爆出一朵灯花,“但昨夜前去缉拿的两个鬼差,至今未归。”沈砚之的心猛地一沉。他腰间的令牌突然发烫,背面的牛头浮雕仿佛活了过来,冰冷的触感顺着脊椎爬上后颈。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厉鬼的实力远超预估,甚至可能已经吞噬了同僚的魂魄。“属下领命。”他没有多问,只是将斗笠压得更低。城隍庙的规矩,阴差只需要执行命令,不需要知道缘由。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成为白无常,也不知道那个总是与他形影不离的“黑无常”,究竟来自何方。走出城隍庙时,雨势更大了。沈砚之撑开一把油纸伞,伞面上绘着繁复的云纹,是用朱砂混着公鸡血绘制的辟邪符咒。他踩着积水穿过青石板路,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沉重,却又带着奇异的轻盈,像是有人穿着湿透的靴子,却能在水面上行走。“哟,白老哥,又有活儿干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沈砚之抬头,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正倒挂在街边的牌坊上。那人穿着一身皂色长袍,头戴黑色高帽,帽檐上写着“天下太平”四个隶字。他的脸藏在帽檐的阴影里,只能看见嘴角那抹戏谑的笑,以及一双在黑暗中闪着红光的眼睛。“谢必安,”沈砚之低声道,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别倒挂着,像什么样子。”被称为谢必安的黑无常轻笑着翻身落地,溅起一片水花。他比沈砚之高出一个头,身形魁梧,却偏偏喜欢做出些轻佻的动作。“没办法,谁让范无救你走得太快,我只能抄近路了。”他拍了拍沈砚之的肩膀,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听说城南那厉鬼挺棘手?连老黄和小张都折在那儿了。”沈砚之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他和谢必安搭档了整整五十年,却依旧看不透这个男人。他知道谢必安的本名叫范无救,却总被对方用自己的名字称呼;他知道谢必安的眼睛能看见鬼魂的前世今生,却从未见他真正使用过这项能力;他甚至知道谢必安腰间那串黑色佛珠,其实是用百年怨气凝聚而成的法器,却不知道这法器背后,藏着怎样的故事。两人并肩走在雨幕中,油纸伞的伞沿偶尔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沈砚之的伞是白色的,谢必安的伞是黑色的,两把伞在雨巷中移动,像两朵漂浮的墨色莲花。“说真的,白老哥,”谢必安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你不觉得奇怪吗?一个地缚灵而已,怎么可能吞噬鬼差?”沈砚之的脚步顿了顿。他当然觉得奇怪。鬼差是阴司任命的执法者,体内有地府的阴气护体,普通鬼怪根本无法伤其分毫。除非——那厉鬼的身上,有来自“那边”的力量。“不该问的别问。”沈砚之继续往前走,雨水顺着伞骨流下,在他的肩头积成小小的水洼,“到了乱葬岗就知道了。”乱葬岗在城南的荒山脚下,这里埋着的都是些无人认领的尸体,或是被官府处决的罪犯。夜色中的乱葬岗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坟包起伏,荒草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听起来像是无数人在低声啜泣。沈砚之收起油纸伞,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符。符咒是用朱砂绘制的,符纸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那是他自己的血,阴差的心头血,对鬼怪有天然的克制作用。他将符咒往空中一抛,黄符自燃起来,发出幽幽的蓝光。光芒照亮了前方的景象——三个新坟的土堆被刨开,棺材盖翻倒在一旁,里面空空如也。而在最大的那个坟包前,散落着两截断裂的铁链,链子上还挂着破碎的黑色衣袍碎片,正是昨夜失踪鬼差的制服。“看来来晚了。”谢必安的声音沉了下来,他弯腰捡起一块衣袍碎片,放在鼻尖轻嗅,“怨气很重,还混着……生人血的味道。”沈砚之的心猛地一紧。他突然想起城隍庙主说的话——厉鬼吸食了三个夜归人的精气。但精气和鲜血是不同的,鬼魂只能吸取生灵的精气,而鲜血,是属于活人的东西。就在这时,一阵阴冷的风突然从坟包后吹来,卷起地上的纸钱,打着旋儿飞向空中。沈砚之反手抽出腰间的哭丧棒,棒身是用桃木心混着阴槐木制成的,顶端缠着白色的孝布。谢必安也握紧了手中的铁链,铁链上的铜铃发出“叮叮”的脆响,声音里带着镇魂的力量。“嘻嘻……”一个尖锐的笑声从黑暗中传来,像是有人用指甲刮擦着玻璃,“又来两个送死的?”沈砚之的目光一凝,看见坟堆后缓缓走出一个身影。那是个穿着青色长衫的书生,面色惨白,七窍中都流着黑色的血。他的眼睛是两个空洞的黑洞,里面燃烧着幽绿的火焰。最诡异的是,他的左手握着一颗还在微微跳动的心脏,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地上汇成小小的血洼。“是你杀了我的同僚?”沈砚之的声音冷得像冰。书生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杀?不,我是‘吃’了他们。”他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獠牙,“鬼差的魂魄真好吃啊,比那些凡夫俗子的精气美味多了……尤其是,他们体内还带着地府的阴气。”谢必安突然低喝一声,手中的铁链如同毒蛇般飞出,链头的铁钩带着破风之声刺向书生的咽喉。“废话少说,先拿下再说!”书生却不闪不避,任由铁链穿透他的身体。诡异的是,铁链穿过的地方并没有留下伤口,反而像是穿过了一层雾气。“没用的,”书生笑道,“我的身体已经和这片乱葬岗融为一体,除非你们能毁掉整个山头,否则永远杀不死我。”沈砚之瞳孔微缩。他终于明白为何之前的鬼差会失手——这厉鬼已经将自己的魂魄与地脉相连,成为了类似“山神”的存在。想要消灭他,必须先切断他与地脉的联系。“谢必安,封他的气脉!”沈砚之低喝一声,将手中的哭丧棒往地上一顿。棒端的孝布突然散开,化为无数白色的丝线,如同蛛网般向书生缠去。这些丝线是用历代白无常的怨念所化,专封鬼怪的气脉。谢必安会意,左手捏了个法诀,腰间的黑色佛珠突然飞起,在空中组成一个圆形的阵法。阵法中涌出浓稠的黑雾,将书生团团围住。“困龙阵,起!”他沉声道,黑雾中突然伸出无数只黑色的手,抓住了书生的四肢。书生被白丝和黑手缠住,动作顿时迟滞下来。他怒吼一声,身体突然膨胀起来,青色长衫寸寸碎裂,露出底下布满黑气的肌肉。“找死!”他咆哮着,空洞的眼眶中绿火暴涨,一股强大的怨气从他体内爆发出来,震得沈砚之和谢必安都后退了三步。“不好,他要自爆怨气!”沈砚之脸色大变。厉鬼自爆怨气的威力相当于百枚掌心雷,足以将半个城池化为焦土。他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张金色的符咒,符咒上用朱砂绘制着复杂的符文,正是阴司最高级别的“镇邪符”。“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沈砚之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符咒上。符咒金光暴涨,化作一个巨大的“镇”字,向书生压去。就在这时,异变陡生。书生的身体突然停止了膨胀,他空洞的眼眶转向沈砚之,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白无常……原来你在这里……”沈砚之的心猛地一跳。这声音……为什么听起来如此熟悉?不等他细想,书生突然挣脱了束缚,化作一道青黑色的流光,向沈砚之扑来。他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沈砚之只觉得一股腥风扑面,下意识地举起哭丧棒格挡。“噗嗤——”一声闷响,书生的手穿透了沈砚之的胸膛。沈砚之低头,看见自己的胸口多了一个血洞,鲜血正汩汩流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快速流逝,眼前开始发黑。“白老哥!”谢必安发出一声怒吼,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惊慌。他猛地扑过来,将沈砚之拉开,同时将手中的铁链狠狠抽向书生。书生却没有追击,只是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血……你的血……”他喃喃道,“为什么……这么熟悉……”沈砚之靠在谢必安怀里,感觉自己的魂魄正在离体。他的视线渐渐模糊,却看见书生的身体正在慢慢消散,那些青黑色的雾气如同遇到了阳光的冰雪,一点点化为虚无。“我想起来了……”书生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十年前……是你……将我葬在这里的……”沈砚之的瞳孔猛地收缩。十年前……葬在这里……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十年前的一个雨夜,他还是个普通的仵作,在乱葬岗埋葬了一具无名的尸体。那具尸体,也是个穿着青色长衫的书生。“原来……是你……”书生的身体彻底消散,只留下一声叹息,“多谢……解脱……”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乱葬岗上,驱散了浓重的阴气。沈砚之靠在谢必安怀里,胸口的血洞正在慢慢愈合——阴差的身体本就是魂魄所化,只要魂魄不散,就能自行修复。“你怎么样?”谢必安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小心翼翼地扶着沈砚之,手背上青筋暴起。沈砚之摇摇头,目光落在书生消散的地方,那里只留下一朵白色的小花,在风中轻轻摇曳。“我没事,”他低声道,“只是……有些事情,好像记起来了。”谢必安沉默了片刻,突然伸手揉了揉沈砚之的头发,动作有些笨拙。“记起来就记起来吧,”他说,“反正我们这种人,谁还没点过去呢。”沈砚之看着他,突然觉得帽檐下的那张脸,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捉摸。他想起自己成为白无常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城隍主告诉他,他的任务是缉拿恶鬼,维护阴阳两界的秩序。而站在他身边的,就是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黑无常。“走吧,”谢必安扶着他站起来,“回去交差了。说不定城隍老儿还能赏我们两杯好酒。”沈砚之点点头,跟着谢必安向山下走去。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腰间的青铜令牌不再发烫,背面的牛头浮雕又恢复了冰冷的死寂。只是他不知道,在他转身的瞬间,那朵白色的小花突然无风自动,花瓣上浮现出一行模糊的字迹——“三十年因果,一朝了断”。而在乱葬岗深处,一座早已被遗忘的孤坟前,一块断裂的墓碑上,刻着两个模糊的名字——一个是“沈砚之”,另一个,是“谢必安”。第二章 忘川河畔的故人城隍庙的偏殿里,檀香缭绕。沈砚之坐在窗边的木桌旁,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伤疤。那道被厉鬼穿透的伤口已经愈合,但他总觉得那里还残留着一丝阴冷的气息,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魂魄深处。“在想什么?”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沈砚之抬头,看见谢必安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放着两个青瓷酒杯,一壶烧酒,还有几碟小菜——卤牛肉、茴香豆,都是阳间常见的吃食。“没什么,”沈砚之收回目光,“只是觉得那个书生有些奇怪。”谢必安将托盘放在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在他眼底燃起一点红光。“奇怪?哪里奇怪了?”他拿起筷子夹了块牛肉,“不就是个怨气重了点的厉鬼吗?这种货色我们见得还少?”“不一样。”沈砚之摇摇头,“他说我的血很熟悉,还说十年前是我将他葬在乱葬岗的。”他顿了顿,看向谢必安,“你知道十年前的事吗?”谢必安的动作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常态。“十年前?我怎么会知道。”他笑道,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成为黑无常才五十年,前四十年都在勾魂,哪有空管阳间的闲事。”沈砚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知道谢必安在撒谎。这个黑无常总是这样,嬉皮笑脸,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却总在不经意间隐瞒着什么。就像他不知道谢必安为何总是戴着那顶遮住脸的高帽,也不知道谢必安腰间的黑色佛珠,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对了,”谢必安突然转移话题,“城隍老儿说了,这次任务辛苦,给我们放三天假。你想去哪儿转转?”沈砚之愣了一下。阴差是没有假期的,他们的职责就是不停地缉拿鬼怪,勾取魂魄,从生到死,永无止境。“放假?”他有些疑惑,“为什么突然放假?”“谁知道呢。”谢必安耸耸肩,“或许是城隍老儿心情好吧。”他凑近沈砚之,压低声音,“听说最近忘川河畔新开了家茶馆,老板娘是个漂亮的女鬼,不如我们去看看?”沈砚之皱眉:“阴差不得随意进入忘川。”那是阴阳两界的交界之地,河里流淌的是亡魂的记忆,一旦被河水沾到,轻则失去部分记忆,重则魂飞魄散。“怕什么,”谢必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我在呢。再说了,我们只是去喝杯茶,又不下去游泳。”他眨了眨眼,“听说那老板娘泡的‘孟婆汤’,比奈何桥上的正宗多了。”沈砚之犹豫了一下。他确实对那个书生的话耿耿于怀,或许去忘川河畔,能找到一些线索。而且,和谢必安一起去……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忘川河畔比沈砚之想象的要热闹。河岸两旁挤满了各式各样的鬼魂,有穿着古装的,有穿着现代服饰的,甚至还有几个金发碧眼的洋人鬼魂。他们都在河边徘徊,有的在哭泣,有的在发呆,有的则伸出手,试图触摸河水中漂浮的记忆碎片。河水是浑浊的灰黑色,表面漂浮着无数闪烁的光点,那是亡魂生前的记忆。偶尔有光点破裂,会投射出模糊的画面——有孩童的笑脸,有恋人的拥抱,有战场上的厮杀,也有临死前的恐惧。“看,那家就是。”谢必安指着河对岸的一家茶馆。茶馆是木质结构,挂着一块“忘忧茶馆”的牌匾,门口挂着两盏白色的灯笼,灯笼里燃烧着幽蓝的鬼火。两人踩着河面的奈何桥走到对岸。桥头站着一个老婆婆,穿着粗布衣衫,手里端着一个陶碗,碗里盛着浑浊的汤。正是传说中的孟婆。她的眼睛浑浊不堪,似乎看不见东西,但沈砚之却觉得她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两位差爷,要喝汤吗?”孟婆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喝了我的汤,前尘往事皆忘,来世做个逍遥人。”谢必安笑着摆摆手:“不了孟婆,我们是来喝茶的。”孟婆的目光在沈砚之身上停留了片刻,突然叹了口气:“有些记忆,忘不掉也好。”她转过身,继续向过往的鬼魂递汤,“只是莫要被记忆所困,否则,终究会变成河里的石头。”沈砚之和谢必安走进茶馆。茶馆里很安静,只有几个鬼魂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喝着茶。一个穿着素色旗袍的女子正站在柜台后,她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头发乌黑,梳着复古的发髻。她的眼睛是纯粹的黑色,没有一丝杂质,像是能吸走人的魂魄。“两位差爷,里面请。”女子的声音轻柔,像是羽毛拂过心尖。她走到两人面前,微微屈膝行礼,“我是这家茶馆的老板娘,名叫苏婉。”谢必安的眼睛亮了起来:“苏老板娘,果然是个大美人。”他毫不客气地坐在靠窗的位置,“给我们来两杯你们这儿的招牌茶。”苏婉浅浅一笑,转身走向吧台。她的旗袍开叉很高,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走路时裙摆摇曳,像是一朵盛开的白莲。沈砚之却注意到,苏婉的脚下没有影子。不仅如此——整个茶馆里,除了他和谢必安,所有的鬼魂都没有影子。他心中一动,看向窗外的忘川河。河水依旧浑浊,但他突然看清了河底的景象——那里不是泥沙,而是无数扭曲的魂魄,他们被困在河底,身体与石头融为一体,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看什么呢?”谢必安碰了碰他的胳膊,“魂都快飞了。”沈砚之收回目光,低声道:“这个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