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2/2)

我蹲在院里抽陀螺,绳子一拉,陀螺却歪歪扭扭地倒了。祖父蹲下来,接过绳子,手腕轻轻一抖,陀螺\嗡\地转起来,在青砖地上转出个稳稳的圆。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落在他手上,那些青筋像老树根一样盘虬卧龙。

\你爸小时候,能让它转半个时辰。\祖父的声音轻下来,\后来他去县城读高中,我送他到车站,他背着帆布包,头也没回。\陀螺转得慢了,他又抽了一鞭,\我以为他恨我。那年他想考大学,我没让,家里得有人种果树。\

灶房的烟囱突然呛出一串浓烟,父亲咳嗽着跑出来,眼角沾着灰。\火太旺了。\他挠挠头,看见转得正欢的陀螺,忽然笑了,\好久没见它转了。\

那天的午饭吃得很安静,蒸红薯的甜香漫在空气里。祖父把最大的红薯夹给我,又把碗里的鸡蛋拨到父亲碗里。父亲没说话,默默把鸡蛋夹了回去,祖孙三代的筷子在瓷碗上碰出轻响。

临走时,祖父往车后备厢塞了袋核桃,都是剥好的仁。父亲要帮他把院里的枯枝捆起来,他摆摆手:\你们路上慢些。\黄狗跟着我们走到路口,祖父站在门坎上,蓝布褂子被风吹得鼓起来。

车开出很远,我回头看见祖父还在那里,像株老槐树。父亲忽然说:\明年清明,咱们回来给他修修屋顶。\我望着窗外掠过的白杨树,手里攥着那只木陀螺,枣红色的木头被体温焐得温热。

后视镜里,老屋越来越小,只有那只陀螺在记忆里转啊转,转出个温暖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