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2/2)
夜里我被雷声惊醒,看见父亲房间的灯还亮着。窗户纸上,他的影子正弯腰整理葡萄串,动作轻轻的,像怕碰疼了它们。
第二天一早,镇上的集市热闹起来。父亲把葡萄摆在竹筐里,上面盖着湿毛巾。有个阿姨拿起一串捏了捏:“这葡萄看着不怎么样啊。”父亲连忙说:“您尝尝,保准甜,没打农药的。”他递过去一颗,阿姨咬了一口,眼睛亮了:“还真甜,称五斤。”
人渐渐多起来,父亲忙着称秤、收钱,额头上渗着汗珠。我帮着递塑料袋,听见有人夸葡萄新鲜。有个老爷爷说:“你这葡萄,有小时候的味道。”父亲笑得眼角堆起皱纹:“都是按老法子种的,不上化肥,用的是草木灰。”
中午时葡萄卖得差不多了,父亲数着零钱,抽出一张五十的递给我:“去买个肉夹馍,剩下的自己留着。”我跑到巷口的摊子前,看着老板把肉剁碎,夹在烤得酥脆的馍里,淋上红红的辣椒油。
回到摊位,父亲正对着空篮子发愣。我把肉夹馍递给他,他咬了一大口,油汁沾在胡子上。“今天卖得好,”他含糊地说,“够给你买复读机了。”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鬓角的白发闪着银光,我才发现,他好像比去年矮了些。
下午收拾东西时,父亲又咳起来,这次咳了很久。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药瓶,倒出几粒白药片吞下。“别告诉你妈,”他低声说,“她总瞎操心。”我点点头,心里堵得慌。
回家的路上,父亲买了串糖葫芦,裹着晶莹的糖衣。“你小时候爱吃这个,”他递给我,“现在不爱吃了?”我咬了一口,酸得眯起眼睛,忽然想起五岁时,他也是这样,把糖葫芦举得高高的,逗得我围着他转。
葡萄架下的时光好像过得特别慢,又好像一下子就溜走了。如今我在城里工作,每年秋天还是会回去摘葡萄。父亲的背更驼了,再也扛不动我,却还会踮着脚,给我摘最高处的葡萄串。
“你看这霜,”他指着葡萄说,像当年一样,“还是带霜的甜。”阳光穿过他花白的头发,在葡萄上投下细碎的光。我咬了一口葡萄,甜津津的,和小时候一样。只是这一次,我尝到了甜味里藏着的东西,像父亲的手掌,粗糙,却带着暖人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