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2/2)

那天晚上,陈默发现父亲总往卫生间跑,咳嗽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母亲偷偷告诉他,父亲在德国查出了肺炎,怕影响他中考,一直瞒着没说。他摸出枕头下的航空信,看见父亲写的“实验室暖气很足”,突然鼻子一酸。

父亲在家的日子,陈默每天都要给显微镜换标本。有时是树叶的切片,有时是自己的头发。父亲会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教他调焦距:“看东西不能急,得一点点来,才能看清本质。”

寒假快结束时,父亲的咳嗽越来越重。去医院检查的那天,陈默在病房外听见医生说“肺纤维化”,他不懂什么意思,只看见母亲出来时,眼睛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父亲开始住院,陈默每天放学后就往医院跑。他把课堂笔记抄成两份,一份自己留着,一份带给父亲看。父亲的手开始发颤,握不住笔,就用红铅笔在笔记上画圈:“这里的公式要背熟。”

有次陈默带了只千纸鹤去医院,说是同学教的。父亲看着他折,突然说:“等我好起来,教你折德国的纸星星。”但这个约定没能实现——那年春分刚过,父亲就走了。

整理遗物时,陈默在衣柜最底层发现个铁盒子。里面全是他寄往慕尼黑的信,每封都用红绳捆着,信封上的邮戳被抚摸得发亮。最底下压着封没寄出的信,信纸上的字迹被泪水晕开了大半:“等你考上高中,爸爸带你去看莱茵河……”

二十年后的秋天,陈默在法兰克福机场转机。他抱着公文包坐在候机厅,包里放着本泛黄的笔记本,第一页贴着父亲当年画的纸飞机。手机震动起来,是儿子发来的视频:“爸爸,我在科学课上做了火箭模型,老师说能飞三米高!”

七岁的小家伙举着个铝箔包裹的圆柱体,额头上沾着白乳胶。陈默笑着说:“真棒,爸爸给你带了礼物,是慕尼黑的手工木偶。”他忽然想起什么,打开手机备忘录,慢慢敲下一行字:

“爸爸当年说,电流像水流。现在我想告诉你,思念也像水流,顺着时光的管子,能流到很远的地方。”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广播里开始播报登机信息。陈默合上笔记本,起身走向登机口。阳光透过航站楼的玻璃幕墙,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影,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个穿着校服的少年,正踮着脚往邮筒里投信,信封上贴着枚印着黑森林的邮票。

飞机起飞时,他摸出钱包,里面夹着片早已褪色的四叶草。当年父亲找了一下午的幸运草,原来真的带来了好运——让他懂得,有些告别不是终点,而是换种方式,继续陪伴。就像那些跨越山海的航空信,字迹会褪色,纸张会泛黄,但藏在里面的爱,永远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