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十三章(2/2)

“你看。”林建国神秘兮兮地从橱柜里拿出个保温杯,“爸新学了个魔术,能让白开水变排骨汤。”他拧开杯盖,里面果然飘出浓郁的肉香,汤色乳白,还浮着块炖得软烂的排骨。

秋彤鼻子一酸。上周她随口提过想喝排骨汤,父亲肯定是大清早拄着拐杖去菜市场,又在家炖了一上午。他膝盖不好弯,光是蹲下来开火就得费半天劲。

“爸,您别总弄这些了。”她接过保温杯,声音有点哽咽,“我都多大了,知道这些不是真的魔术。”

林建国愣了愣,随即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暖意:“是不是真的不重要。你妈以前说,日子就像魔术,看着难,但只要肯琢磨,总有法子变出点甜来。”他拿起那根磨得发亮的拐杖,“你看这拐杖,我也能变个戏法——你在学校好好念书,它就会自己变矮,等你放假回来,爸就能陪你去公园散步了。”

秋彤没说话,只是把脸埋进父亲的肩膀。他的衬衫上有股淡淡的膏药味,混着阳光晒过的味道,让她想起小时候坐在父亲自行车后座的日子。那时他的肩膀宽厚结实,能挡住整条街的风。

后来秋彤考上外地的大学,每次视频时,林建国还会变魔术给她看。有时是从空抽屉里摸出她爱吃的芝麻酥,有时能让手机屏幕突然跳出母亲年轻时的照片。秋彤总是配合地惊呼,看着父亲因此笑得露出豁了角的门牙。

直到去年冬天,她带着男友回家见家长。林建国烧了一桌子菜,酒过三巡,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说要变个“压箱底的魔术”。

红布掀开,里面是个褪色的铁皮饼干盒——正是当年变出第一只千纸鹤的那个。林建国打开盒子,里面没有千纸鹤,也没有糖果,只有一沓用橡皮筋捆着的纸条。

“这才是爸最厉害的魔术。”他拿起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秋彤小学时的字迹:“我想要个新书包”。旁边用红笔写着:“已买,藏在衣柜最上层”。

另一张是初中的:“数学考了90分,想请爸爸吃冰棍”。下面写着:“冰箱里有绿豆沙的”。

最新的一张是去年的,秋彤写着:“工作好累,想家了”。旁边是父亲歪歪扭扭的字:“爸给你炖了排骨,随时回来”。

林建国看着秋彤,眼睛亮得像藏着星星:“其实爸啥魔术也不会,就是知道我闺女心里想啥。你妈走得早,我怕你受委屈,就想着法儿让你高兴。”

秋彤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总在睡前变“硬币消失术”,第二天她的铅笔盒里就会多几枚崭新的零花钱;想起高考那天,他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颗巧克力,说“吃了就不紧张了”;想起她第一次领工资买给他的酒,他总说“这酒能自己变多,喝不完”,却每次都舍不得多喝。

原来那些笨拙的魔术,都是父亲藏在时光里的温柔。他用粗糙的手掌,为她撑起一片晴朗的天;用不算聪明的脑袋,替她挡住世间所有的难。

“爸,”秋彤拿起那只铁皮饼干盒,轻轻晃了晃,“我也会变个魔术。”她从包里掏出份体检报告,“您看,这上面写着‘身体健康’,以后能陪我逛遍所有公园呢。”

林建国愣住了,随即抹了把脸,笑着骂道:“你这丫头,跟谁学的骗人把戏。”眼角却有亮晶晶的东西滚落,滴在饼干盒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极了那年夏天,第一只千纸鹤展翅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