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烟袋锅与柳叶刀(1/2)

奉天站的蒸汽还没散尽,陈峰已经攥碎了第三根烟卷。

老烟枪蹲在月台上,烟袋锅里的关东烟燃得噼啪响,火星子在暮色里明明灭灭。\我说陈老弟,你这手劲能捏碎石头,咋就捏不碎日本人的心思?\他往地上啐了口带烟油的唾沫,\佐藤那狗东西的眼线,从你在三井洋行门口放倒那几个浪人起,就没离过你三丈远。\

陈峰盯着铁轨尽头的黑暗。三天前他冒充搬运工混进日军独立守备队营地,借着月色在仓库后墙摸到了三组摩斯电码——不是演习调度,是军火入库清单:三八式步枪两千支,九二式重机枪三十挺,还有两列闷罐车的黄色炸药。

\七旅的赵连长怎么说?\老烟枪的烟袋锅在鞋帮上磕了磕。

\他把我当疯子。\陈峰的声音裹着寒气,\说我拿'江湖传闻'当军情,还说再敢散布谣言就把我捆去军法处。\

老烟枪嘿嘿笑起来,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赵山河那小子是个炮筒子,可他爹是'山雕'啊!当年在长白山跟俄国人干仗,一把猎枪能打穿狗熊的脑袋。这虎崽子心里头有火,就是被上头的'不抵抗'憋得难受。\他忽然压低声音,\要我说,你得找个能让他信的东西。\

陈峰摸出怀里的笔记本,借着站台昏暗的路灯翻开。上面是他凭记忆画的关东军布防图,用红笔圈出了南满铁路沿线的七个岗哨——其中三个是白天刚增设的。\明天早上七点,独立守备队第三大队会换防。\他指尖敲在\柳条湖\三个字上,\他们要在那里搞'夜间实弹演习'。\

老烟枪的烟袋锅\当啷\掉在地上。\柳条湖?那地方离北大营就三里地!\他慌忙捡起烟袋,烟叶撒了一地,\日本人疯了?在东北军眼皮子底下实弹演习?\

\他们不是疯了。\陈峰合上笔记本,\是准备好了。\

晚风卷着蒸汽吹过来,带着煤烟和铁锈的味道。月台上的小贩开始收摊,铁皮饭盒碰撞的声响里,隐约能听见南满铁路办公楼传来的留声机声——是《松花江上》,被日本人禁了三个月,不知哪个胆大包天的还在偷偷放。

\我得再去趟北大营。\陈峰起身时,腰间的三棱军刺硌了肋骨一下。这是他穿越时唯一带在身上的东西,此刻在粗布短褂下硌得人发慌。

\等等。\老烟枪拽住他的胳膊,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这是'百草堂'的李大夫托我给你的。说你那天在街头打架,胳膊上的伤口该换药了。\

油布包里是一小瓶磺胺粉和几块纱布,还有张折叠的药方。陈峰展开一看,上面用毛笔写着\活血化瘀\四个字,底下却用铅笔描了个极小的\林\字。

\这姑娘......\老烟枪眯眼笑,\那天你救她的时候,她把你掉的纽扣都捡走了。\

陈峰捏着那张药方,忽然想起三天前的奉天街。日本浪人挥着军刀砍过来时,林晚秋尖叫着把手里的书砸过去,精装的《新约圣经》在浪人脸上砸出个红印。她的白裙子沾了灰,却梗着脖子骂\你们这群强盗\,像只炸毛的小鸽子。

\她爹是林世昌。\老烟枪踹了踹铁轨,\商会副会长,跟日本人做绸缎生意的。这姑娘在教会学校读书,满脑子都是'自由平等',跟她爹不对付。\

陈峰把药方塞进口袋,指尖触到纱布的表面。\你帮我递个花给她。\他望着远处关东军司令部的灯火,\问问她,能不能弄到奉天城的水电图。\

老烟枪吹了声口哨:\你这是要......\

\我要让赵山河亲眼看看,日本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埋了多少炸药。\

林公馆的西洋钟敲了十下时,林晚秋正把水电图往《天演论》里夹。

窗外的石榴树影晃了晃,她慌忙吹灭台灯。月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地板上割出几道亮痕,照见书桌上摊开的日军布防图——是她昨天借口给日本商会送样品,在佐藤英机的办公室偷偷描下来的。

\晚秋?\林世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酒气,\睡了吗?爹给你带了东京的和服。\

林晚秋把书塞进书柜最上层,用《全唐诗》挡住。\爹,我睡了。\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镜子里的姑娘脸色发白,左眉角还有块淤青——是昨天被爹打的。

门被推开,林世昌带着一身酒气闯进来,手里捧着件藕粉色的和服。\你看这料子,东京最时兴的。\他往桌上一放,和服的腰带滑下来,露出里面裹着的几捆法币,\佐藤少佐说了,只要你去参加下周的'日中亲善舞会',他就把粮栈的税再降三成。\

林晚秋盯着那些法币,忽然想起昨天在贫民窟看到的景象。三个孩子抢半块发霉的窝头,孩子娘坐在土坯房门口哭,怀里还揣着刚饿死的小儿子。

\爹,你知道城西的张记粮栈吗?\她的声音发颤,\日本人把他的存粮全抢了,还放火烧了铺子。张掌柜一家......\

\你懂什么!\林世昌把和服往地上一摔,法币撒了一地,\现在是乱世!保住林家才最重要!你以为佐藤为什么对咱们客气?还不是看在你能说英语,能跟那些洋鬼子打交道!\他忽然抓住女儿的手腕,指节捏得发白,\我警告你,别跟那些学生瞎混!更别招惹那个姓陈的!\

林晚秋猛地甩开他的手,眉角的淤青在月光下泛着青。\陈峰怎么了?\她往前一步,胸口起伏着,\他至少敢打日本人,不像你......\

\啪!\

耳光响在寂静的夜里,像块石头砸进冰窟窿。林晚秋捂着脸,看着父亲的手还扬在半空,指缝里漏出的月光忽然变得刺眼。

林世昌的酒劲醒了大半,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抓起地上的法币,摔门而去。

脚步声远了,林晚秋才滑坐在地上。书柜最上层的《天演论》掉下来,摊开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那一页。她忽然想起陈峰在奉天街说的话——\有些东西,比活着更重要\。

窗外传来黄包车的铃铛声,三短两长,是老烟枪约定的暗号。林晚秋爬起来,从床板下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她偷偷从家里药箱拿的碘酒和吗啡。

她推开后窗,老烟枪正蹲在石榴树下抽烟。\陈先生要的水电图,我画好了。\她把包扔下去,\但你告诉他,奉天的地下管网是光绪年间修的,很多地方早就改了道。他要是想用这个......\

\他想炸掉日本人的军火库。\老烟枪接住纸包,烟袋锅里的火星映着他的老脸,\在北大营西边的仓库,存着三千发炮弹。\

林晚秋的呼吸顿住了。她想起上个月去医院实习,看到被日军打伤的东北军士兵,腿上的伤口烂得能看见骨头。\我能帮他。\她忽然说,\那家仓库的总工程师是教会医院的董事,我认识他女儿。\

老烟枪抬头看她,月光在姑娘眼里亮得惊人。\你爹要是知道了......\

\他早就不是我爹了。\林晚秋转身回屋,抓起桌上的听诊器塞进包里,\明天早上八点,让陈先生在小南教堂等我。我带他去见工程师。\

窗外的风卷着石榴叶响,老烟枪摸出烟袋,忽然发现烟丝早就凉透了。

北大营的晨雾里,赵山河正把刺刀往枪套里塞。

操场上的士兵稀稀拉拉地练着刺杀,喊杀声有气无力。第三排的王二柱动作慢了半拍,被他一鞭子抽在背上:\没吃饭吗?日本人要是打进来,你们就用嘴咬?\

王二柱捂着背嘟囔:\连长,上头说了,日本人就是演习......\

\演习个屁!\赵山河一脚踹翻旁边的弹药箱,里面的汉阳造步枪摔出来,枪栓上全是锈,\他们的炮都架到城墙根了,你还跟我说是演习?\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想起昨天那个叫陈峰的年轻人。那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短褂,眼神却比关东军的军刀还利。\柳条湖有炸药\,\夜间演习是幌子\,\三天内必出事\——这些话像烙铁似的烫在他心上。

可营长把他骂了回来:\赵山河,你想哗变吗?少帅有令,不准跟日本人起冲突!\

\他娘的少帅!\赵山河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三年前他爹\山雕\在长白山被日军围杀,临死前让他\守好东北的地\。可现在,他手里的枪连子弹都配不齐,还得听着日本人在城门口耀武扬威。

\连长!营部让你去一趟!\通信兵跑过来,手里拿着张电报,\说是北平来的急电。\

赵山河接过电报,上面的字挤在一起,像爬满了蛆虫:\严防异动,避免冲突,一切听候中央指示。\他捏着电报的手在抖,纸角被捏出了毛边。

\让弟兄们加强警戒。\他忽然对通信兵说,\尤其是西边的岗哨,每隔半小时查一次。\

通信兵愣了:\营长说......\

\出了事我担着!\赵山河扯开领口,露出脖子上挂的狼牙——那是他爹留给他的,\去!\

通信兵跑开后,赵山河望着远处的奉天城。晨雾里,日本领事馆的太阳旗飘得刺眼。他摸出怀里的酒葫芦,灌了口烧刀子,辣劲从喉咙烧到胃里,却压不住心里的寒意。

这时,岗哨忽然喊起来:\谁?站住!\

赵山河拔枪冲过去,看见个穿短褂的年轻人正和哨兵拉扯。那人转过身,晨光落在他脸上,是陈峰。

\你怎么来了?\赵山河把枪收起来,示意哨兵退下。

\我给你带了样东西。\陈峰从怀里掏出张图,\奉天水电总局的工程师画的,日军仓库底下的水管走向。\他指着图上的红点,\这里,离弹药库不到五米,有个检修井。\

赵山河盯着图上的红点,忽然明白过来:\你想......\

\今晚十点,他们会在仓库西侧卸炸药。\陈峰的声音压得很低,\我需要十个会水的弟兄,从检修井进去,把炸药引信换了。\

赵山河的酒葫芦\咚\地掉在地上,酒洒在草地上,很快渗了进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抓住陈峰的胳膊,指节发白,\这是主动打日本人,是违抗命令!\

\那你就看着他们把北大营炸平?\陈峰盯着他的眼睛,\看着你的弟兄们像猪一样被扫射?\

远处传来日军的军号声,刺得人耳膜疼。赵山河望着操场上那些年轻的士兵,有的才十六岁,脸上还带着绒毛。

\我不能让弟兄们白白送死。\他低声说,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你需要什么?\

陈峰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十根用自行车链条改的开锁器。\检修井的锁是德国造的,用这个能打开。\他又拿出张草图,上面画着炸药引信的结构图,\把延时装置换成十五分钟的,等他们把炸药搬进仓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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