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驯养游戏的第一课(2/2)

待行至近前时,赫连珏赶忙起身施礼道:末将见过将军大人。 苏婉儿微微一笑,轻声回应道:不必多礼。 言罢,她便将其中一只油纸包递给了赫连珏,并解释道:这是刚出锅的炊饼,里面夹了些肉馅儿。咱们这里地处边关,条件有限,没什么精致吃食,你就凑合着尝尝吧。 赫连珏双手恭敬地接过油纸包,触手之处仍有余温传来。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装,一股诱人的香气顿时扑鼻而来。

多谢将军厚爱。 赫连珏由衷地道谢后,又好奇地问道:不知今日上午在营帐内跟随柳军师学习可有收获? 苏婉儿闻言,先是用力咬下一口手中的炊饼,然后才含糊不清地回答道:嗯……挺不错的啦!柳军师把大梁的那些个典章制度讲解得甚是详尽,本将军听了都觉得颇有裨益呢。

“伤兵营?”

“嗯,”苏婉儿看了他一眼,“看看战争的另一面。看看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士兵,听听他们的故事。这样你会更明白,为什么我宁愿用条约,也不愿再动刀兵。”

她吃完最后一口饼,拍拍手上的碎屑:“赫连珏,我知道你心里有怨。觉得我逼你,辱你。但你要明白,边关每场仗打下来,死的不只是士兵,还有无数百姓。你们南诏偷袭那三镇,死了七百多人,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她声音很平静,但赫连珏听出了压抑的情绪。

“意味着七百多个家庭破碎,意味着孩子没了父亲,妻子没了丈夫,老人没了儿子。意味着田地荒废,村庄萧条,仇恨像种子一样埋下,一代传一代。”

苏婉儿转身,看着远处城墙:“我十七岁第一次上战场,亲手杀了一个蛮族骑兵。他倒下去的时候,眼睛看着我,手里还攥着一个绣了一半的香囊。后来打扫战场时发现,那香囊上绣着‘平安’,针脚很粗糙,可能是他的姐妹或妻子绣的。”

她沉默片刻,继续说:“从那天起我就知道,战争没有赢家。所以我要变强,强到没人敢来犯,强到我能用刀剑逼出和平,再用制度守住和平。”

赫连珏握着油纸包,手心发烫。

他想起南诏朝堂上那些主战派慷慨激昂的样子,想起他们说“大梁富庶,抢一把够吃三年”时的贪婪,想起自己偷偷去看的那些流民...

“对不起。”他听见自己说。

苏婉儿转头看他,眼神讶异,随即摇摇头:“不是你做的,不必道歉。但要记住,你是南诏王子,将来会是南诏的王——虽然要听我的。你有责任,让你的子民不再因愚蠢的野心而送命。”

她说完,摆摆手走了。

赫连珏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许久。

然后他打开油纸包,咬了一口炊饼。面饼粗糙,肉有些咸,但很香。

他慢慢地吃着,一边吃,一边想。

想南诏,想边关,想那些死去的和活着的人,想这个逼他穿嫁衣却又给他讲和平的女将军。

下午,赵英果然来了,带他去伤兵营。

那是在营地西北角的一片营帐,与其他地方相比显得格外静谧。这里仿佛被时间遗忘,只有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丝丝凉意。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药味,混合着若有若无的淡淡血腥味,让人不禁皱起眉头。

赵英轻手轻脚地走到一个营帐前,小心翼翼地掀起帐帘,轻声喊道:“老吴,快来看呀,是谁来找你啦?”声音虽然不大,但却穿透了寂静的空气,传入帐内。

只见帐内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个伤员,他们或裹着绷带,或拄着拐杖,神情疲惫不堪。有些人失去了胳膊,有些人则腿部受伤严重,此刻都正静静地躺在那里休养。听到赵英的呼喊声,其中一名独眼的老兵艰难地从床上坐起身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哦哟,这不是赵小子嘛!哈哈,真是稀客啊!不过……这位英俊潇洒、气宇轩昂的公子哥又是哪位高人呢?”老吴一边笑着调侃道,一边好奇地看向站在赵英身旁的赫连珏。

赵英微微一笑,向赫连珏介绍道:“这位可是我们南诏国的尊贵王子,赫连珏殿下!此次前来,乃是奉将军之命,特意探望诸位受伤的兄弟们。”说完,他还恭敬地行了个礼。

话音刚落,原本就不怎么热闹的营帐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众人皆惊异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而又陌生的面孔,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赫连珏心中暗自紧张,毕竟自己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然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些伤员们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或是敌意,仅仅是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便又恢复到之前的状态,该躺下的继续躺下,该坐着的也依旧安然无恙。

这时,那位名叫老吴的独眼老兵率先打破沉默,热情地招呼道:“原来是赫连珏殿下大驾光临啊!快快请进,请随意找个地方坐下吧。对了,赵小子,有没有水啊?我这嗓子都快冒烟儿咯!”说罢,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充满渴望。

赫连珏在旁边的矮凳上坐下,犹豫了一下,问:“您的眼睛...”

“去年漠北之战丢的,”老吴喝口水,说得轻描淡写,“蛮子的箭,嗖一下,就没了。好在命保住了,将军给了抚恤,安排在这儿做些轻活。”

另一个断了右臂的年轻士兵接话:“我是三个月前,南诏偷袭时伤的。”

赫连珏身体一僵。

那士兵看了他一眼,继续说:“我们小队守西城门,来了两百多个南诏兵。打了半个时辰,我砍了三个,第四个一刀砍过来,胳膊就没了。”

他说得很平静,但赫连珏注意到他左手攥紧了被褥。

“恨吗?”赫连珏轻声问。

士兵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说的话,随后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挺恨的吧!毕竟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啊,就这么被杀死了……可是后来,听了将军的教诲之后,便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好恨的了。将军说过,在这残酷无情的战场上,每个人都有各自所效忠的主人,而杀敌不过只是执行任务罢了,并不能算是个人之间的恩怨情仇。更何况呢,”说到这里时,那名士兵稍稍停顿了片刻,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似的,接着又继续说道,“我还听说这次战争过后,南诏那边不仅赔了钱给咱们大梁,而且还签订下了一份屈辱性的条约呢!如此一来,我们家也总算得到了一些抚恤金,可以让我的小弟弟去学堂念书啦!这样想想看的话......好像一切也都挺好的。”话音刚落,整个营帐之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起来。

赫连珏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这群神情各异的士兵们,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只见他们之中有的人看上去尚且十分稚嫩青涩;有的人却早已两鬓斑白、满脸沧桑。然而尽管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身上或多或少都会留下些或深或浅的伤痕印记,但当提及那位英勇无畏的将军以及那份来之不易的条约时,他们的眼神里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愤恨之情,取而代之的唯有一片如湖水般宁静且坚定的信任感。

他们信任苏婉儿,相信她做的决定,能带来更好的结果。

“将军...常来吗?”赫连珏问。

“常来!”另一个老兵抢着说,“将军每次打仗回来,第一个就来伤兵营。有时候还亲自给重伤的喂药,包扎。她说,我们是她的兵,她得负责到底。”

老吴点头:“是啊。我眼睛刚瞎那会儿,想不开,觉得废了,活着没意思。将军来看我,说‘老吴,你还有一只手,还能教新兵怎么保命,怎么就废了?’然后真安排我去新兵营当教头。现在那些新兵蛋子,见我都叫吴教头,威风着呢!”

他说着,独眼里闪着光。

赫连珏心中震动。

他见过南诏的将军,高高在上,视士兵如草芥。何曾有这样与伤兵同吃同住、为他们谋划后路的主帅?

离开伤兵营时,夕阳西下。

赵英送赫连珏回住处,路上说:“殿下,您别怪将军严厉。她肩上的担子太重了,三十万镇北军,千里边防线,还有背后的大梁百姓。她得狠,得硬,得让所有人怕她、服她,这样才能镇得住。”

赫连珏点头:“我明白。”

回到营房,他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

这一天,他握了枪,学了律,看了伤兵,听了很多故事。

也看到了一个与想象中截然不同的苏婉儿。

她逼他,但也给他机会。她辱他,但也教他道理。她手握重兵,却能体恤士卒。她是个女子,却比无数男子更有担当。

“合作伙伴,而不是附属品...”

他想起她早上的话。

也许,这真的不是一条绝路。

也许,这真的是一个机会——对他,对南诏,甚至对她。

敲门声响起。

赫连珏开门,外面站着个小兵,手里捧着一叠衣物。

“殿下,将军让送来的。说是...让您试试合不合身。”

赫连珏接过,展开。

不是嫁衣。

而是一套深蓝色的文士袍,质地精良,袖口绣着银色的云纹。还有一件同色的披风,一双新靴。

他愣住。

“将军说,”小兵挠挠头,“殿下既然要学军务,总得有身像样的衣服。那套棉布衣,晨练穿就行。”

说完,小兵行礼走了。

赫连珏紧紧地抱着那件衣服,宛如捧着一颗珍贵无比的明珠一般,静静地伫立在门边,久久没有挪动脚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仿佛整个世界都凝固了,但他却浑然不觉。终于,他轻轻地关上房门,缓缓转过身来,开始小心翼翼地脱下身上原有的衣物,并将手中那件神秘而华丽的衣裳穿到自己身上。

这件衣服就像是为他而生,每一处剪裁、拼接都恰到好处,完美贴合着他的身材曲线;那细腻柔滑的质地更是令人惊叹不已,甚至可以与南诏王室所拥有的顶级锦袍相媲美!赫连珏满意地点点头,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向房间里仅有的一面铜镜。当他站定在镜子前时,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只见镜中的男子身着一袭深蓝色的文士长袍,身姿笔挺如松,剑眉星目,气质儒雅俊逸。若不是那张与生俱来的高贵面容透露出一丝不凡气息,恐怕任谁都会误以为他只是一名普通的青年才俊或者智谋之士吧?

赫连珏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随后,他抬起右手,轻柔地抚摸着袖口处精心绣制的云纹图案,心中暗自思忖道:“这并非什么赏赐或是怜悯之举……而是一种认同和肯定啊!”没错,对于赫连珏来说,这份礼物无疑是对他今日出色表现的最高褒奖。

也是暗示:好好学,好好做,你会得到相应的对待。

赫连珏对着镜子,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苦涩,但带着希望。

窗外,边关的月亮升起来了。

清冷,但明亮。

就像那个女将军的眼睛。

他吹熄灯,躺下。

明天还要晨练,还要学习,还要面对那个复杂的、强大的、让人又畏又敬的女子。

但这一次,他心里不再只有屈辱和绝望。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

也许,这场“驯养游戏”,他真的能玩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夜色渐深,军营归于寂静。

而在主帅大帐里,苏婉儿还没睡。

她正在看柳如眉送来的简报——关于赫连珏今日的表现。

“晨练坚持下来了,虽然动作生疏,但肯学。”

“听讲认真,提问切中要害。”

“伤兵营回来后,情绪稳定,还问了后续改革的具体措施。”

柳如眉站在案前,笑道:“将军,这位王子殿下,比我们想的要坚韧。”

苏婉儿放下简报,揉了揉眉心:“南诏王室那摊烂泥里,能长出这样的苗子,不容易。”

“您真打算让他参与军务?”

“为什么不?”苏婉儿抬头,“他有脑子,有见识,只是缺历练。好好打磨,会是把好刀。”

柳如眉犹豫了一下:“可是将军,他毕竟是南诏王子,将来还要回南诏主政。让他接触军务,万一...”

“万一他反过来对付我?”苏婉儿笑了,笑容里透着自信,“如眉,你觉得,他看了今天的镇北军,看了伤兵营,听了那些话,还会想着与我为敌吗?”

她缓缓地站起身来,轻盈地走向帐篷边缘,静静地凝视着外面那如水般洒落在大地上的月色。月光下,她美丽而神秘的身影宛如仙子降临凡尘。

我所需要的并非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而是能够独自承担重任、挑起大梁之人。将南诏托付于他,我必须确信他具备足够的实力去管理好这片土地;同时,也要让他清楚知晓,与我携手合作远比成为我的敌人更为明智——这样对于南诏来说才最为有益处。 柳如眉聪慧过人,瞬间便领悟到了其中深意:原来如此……您此举乃是采用攻心为上之计啊!不错,此乃吾姊传授予我的智慧结晶。 苏婉儿转过身来,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仿佛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一般耀眼夺目,她曾告诉我,驯服猛兽之至高境界在于令其心甘情愿接受驯化,乃至认为受此约束反倒是一种福祉。 说话间,她的眼眸深处闪烁起一丝狡黠之光,犹如暗夜中的幽灵,令人不禁心生寒意。

如今的赫连珏或许只感受到了屈辱和逼迫,但假以时日,我定要让他逐渐觉察到此地不仅可以助他一展宏图伟业,拯救苍生黎民,还能让他找回真实无伪的自我。待到那时,即便无需任何外力牵制,他亦会甘愿留下,不再有离去之意。至此,这场方可称得上大功告成矣。

柳如眉感叹:“将军,您这手段...真是得了姜皇后的真传。”

“近朱者赤嘛,”苏婉儿摆摆手,“好了,去休息吧。明天继续。”

柳如眉行礼退下。

帐内只剩苏婉儿一人。她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一身戎装、眉目坚毅的女子。

二十三岁,镇北将军,手握重兵,权倾一方。

但也会累,也会孤独,也会在深夜问自己:这条路,对不对?

她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思绪渐渐飘远。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姜黎信中的话语:“婉儿妹妹,这世间对女子向来不公。因此,我们必须变得更为强大、更为狠毒、更为聪慧才行啊!然而,请切记,我们奋勇作战并非要成为那些令人生厌之人,而是期望构建出一个女性无需如我辈般艰难抗争的美好天地。”

她缓缓伸出手去,轻柔地触碰着镜面,仿佛能够感受到姜黎那温暖而坚定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她低声呢喃道:“姐姐,我正在全力以赴呢。”声音轻得宛如一阵微风拂过琴弦,却又饱含着无尽的决心与信念。

此时,窗外洒下如水银般皎洁的月色,将整个房间都映照得如梦似幻。边关的夜晚总是格外漫长,但她深知,黎明终究会降临。正如这段以屈辱开篇的“驯养”之旅,说不定最后也能绽放出令人惊喜万分的花朵来。

苏婉儿轻轻吹熄桌上的烛火,然后转身躺到床上。闭上眼睛,让疲惫不堪的身体沉浸在黑暗之中。在这片静谧的夜色里,她默默祈祷着,希望未来的日子里,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明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了她的脸上,将她从甜美的梦乡中唤醒。伸个懒腰后,她缓缓坐起身来,心中暗自思忖:“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啊!”然而,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位神秘的南诏王子身上。

他究竟是谁?来自何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一连串的疑问涌上心头,但同时也让她对接下来的日子充满了期待和好奇。毕竟,这个男人似乎总能带给她意想不到的惊喜与感动。

回想起与南诏王子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温馨、浪漫的瞬间如同电影般在脑海中不断放映着。每一次相遇都像是命运的安排,让人无法抗拒;每一个微笑都如春风拂面,温暖而和煦;每一句话语都似天籁之音,悦耳动听。

不知不觉间,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或许,这就是爱情吧……它总是来得那么突然,毫无征兆,却又如影随形,挥之不去。而此刻,她竟然开始期盼起下一次与南诏王子的见面,想知道他是否还能再给她带来更多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