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神域的蛀虫（1/2）

先祖回响之殿 外围，第七训练场。

这里与其说是训练场，不如说是一片被无形的力量平整、加固过的、由某种深灰色晶石构成的巨大圆形平台。平台悬浮在数块较小巨石的环绕之中，视野开阔，可以遥望神殿核心那宏伟的巨石阵与能量漩涡。平台边缘铭刻着细密的泰坦符文，散发出稳定的、抑制能量外泄与吸收冲击的波动。

托尔正在训练场中央，进行泰瑞斯布置的第三项基础训练——静态“地脉桩”。

他双足微分，与肩同宽，膝盖微屈，双臂自然垂于身侧，整个人如同扎根于晶石平台。双眼微闭，呼吸缓慢而悠长，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体内，尝试着去感知、引导、并最终“稳固”那股在经脉中缓慢流淌的、厚重温暖的“撼地”之力。要求是：保持这个姿态至少一个时辰，期间身体不能有丝毫晃动，体表不能有任何力量光华外泄，脚下平台不能有超过“发丝”级别的震颤。

这比单纯的行走更难。行走时还有动作分散注意，而静止站立，所有细微的失控都会被无限放大。托尔已经站了约莫半个时辰，额头、鼻尖已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上的单衣也被汗水浸透。他感觉自己就像端着一满盆水站在独木桥上，必须调动每一块肌肉、每一丝心神去维持那脆弱的平衡。体内力量如同不甘蛰伏的巨兽，总在他稍有松懈时便蠢蠢欲动，引得他脚底晶石发出“嗡嗡”的、极其轻微的抗议，体表也偶尔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土黄光晕。

瓦尔基里盘膝坐在训练场边缘，距离托尔约十步远的地方，同样闭目凝神。她并非在修炼，而是在以自身泰坦神力为引，构筑了一个极其淡薄、却覆盖整个训练场的感应网络，密切监控着托尔每一丝力量波动与平台的能量反馈。一旦托尔有失控迹象，她能在第一时间介入，或引导，或压制。凯兰则背着手，在更外围的地方踱步，眉头微锁，虽然对曾孙的进步感到欣慰，但眼中始终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泰瑞斯和里奥斯并未在场，他们在训练场启动、托尔进入状态后便离开了，似乎去处理神域其他事务。训练场内，只剩下枯燥的静立，汗水滴落晶石平台的细微声响，以及那如同绷紧弓弦般的、无形的专注力。

然而，这片刻意营造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一阵不疾不徐、却带着某种刻意彰显的、韵律奇特的脚步声，自训练场唯一的入口方向传来。脚步声并非一人，而是数人，轻重不一，但都散发着或强或弱、却同样古老而威严的神力波动。

托尔正处于维持平衡的关键时刻，心神丝毫不敢分散，对脚步声恍若未闻。瓦尔基里却倏然睁开了冰蓝色的眼眸，眼底闪过一丝锐利。凯兰也停下了踱步，赤红的眉毛挑起，望向入口。

率先踏入训练场的，是一位通体笼罩在柔和却不刺目的纯白光晕中的存在。他身量高挑，穿着一尘不染的、式样古朴的白色神袍，金色的长发如同流动的液态阳光披散在肩后，面容俊美得不似凡人，带着一种雕塑般的、缺乏生气的完美。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是纯粹无暇的、仿佛能映照出万物“瑕疵”的亮银色。他手中握着一柄由纯净光能凝聚而成的、形似权杖的长杖，杖头镶嵌着一枚不断旋转的、散发温暖光辉的棱晶。

“光铸者”赫利俄斯。泰瑞斯麾下掌管“光辉之泉”、负责神域部分区域能量净化与维持的次级神只。在他身后，跟着三四位同样散发着古老气息、但神力波动明显弱于他、神色或淡漠或好奇的泰坦神只，看装束与气息，多是偏向守旧、常年沉浸于神域古老教条与纯粹能量研究的一派。

赫利俄斯的目光，如同精准的光束，瞬间落在了训练场中央、汗流浃背、体表偶尔闪过不稳定光晕的托尔身上。他那双亮银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完美无瑕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了审视、不悦与…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厌恶的神情。

“此地，乃‘回响之殿’神圣训练场，乃我族先辈意志沉淀、后辈精英锤炼自身之所。”赫利俄斯的声音响起，空灵悦耳，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缺乏温度的质感，清晰地传遍整个训练场，自然也传入了正在咬牙坚持的托尔耳中，“何时，竟容一介血脉混杂、力量斑驳、且连自身微末之力都无法收敛的…凡俗之辈，在此玷污？”

“玷污”二字，他咬得极轻，却带着一种刻意强调的、不容置疑的贬斥意味。

托尔心神猛地一震！他正处于控制力量的紧要关头，最忌外界干扰，尤其是这种直指他内心担忧与不足的尖锐话语！体内那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平衡瞬间被打破，“撼地”之力如同被激怒的猛兽，轰然一荡！

嗡——！！

一股明显的土黄色气浪以托尔为中心爆发开来，虽然他立刻惊觉，强行收束，但气浪已然扩散，狠狠撞在训练场边缘的抑制符文上，激起一圈圈剧烈的能量涟漪！他脚下的晶石平台更是发出“咔嚓”一声脆响，以他双脚为中心，竟蔓延开了数道蛛网般的细微裂痕！虽然他体表的光晕瞬间被压回，但刚才那一下失控，已足以让所有在场者看得清清楚楚。

托尔脸色一白，又急又怒，猛地睁眼看向入口处的不速之客，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却因气息被刚才的强行压制搅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神里充满了憋屈和愤怒。

“赫利俄斯！你他妈放什么屁！”凯兰第一个炸了，须发戟张，大踏步上前，挡在托尔与赫利俄斯之间，怒目而视，“老子曾孙在这正经训练，轮得到你在这指手画脚、满嘴喷粪？玷污？你他娘的眼瞎了？这是‘撼地者’的传承之力！是凯撒老爹的血脉！”

“凯兰阁下，请慎言。”赫利俄斯神色不变，亮银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凯兰，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顽童，“吾敬重凯撒大人的功绩。然，功绩归功绩，规矩归规矩。此子身负之力，确与凯撒大人同源，吾不否认。然其血脉驳杂，更融入了凡间的、属性相冲的寒冰之力，导致力量斑驳不纯，难以掌控。此为其一。”

他权杖轻点，指向托尔脚下那几道裂痕，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涟漪：“其二，如此微弱之力，便引发训练场抑制符文动荡，损及平台。足见其控制力之低劣，心性之浮躁。此等状态，于神圣训练场中修炼，非但无益，反而可能因失控而破坏场地，干扰神殿能量场稳定，甚至…伤及自身或无辜。”

他微微侧身，对身后那几位守旧神只示意：“诸位同僚皆可感知，此子周身散逸的力量波动，混乱而充满‘杂质’，与神殿纯粹、恢弘的本源能量场格格不入，如同清水中滴入墨点。长此以往，恐会污染此地方能，有损回响之殿圣洁。”

那几位守旧神只闻言，有的微微颔首，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有的则眉头微皱，仔细感应着托尔的气息与周围能量场，似乎真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和谐的“杂波”；也有一两位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放你娘的狗臭屁！”凯兰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捏得咯咯响，“力量斑驳？那是融合！是创新！控制力差？谁他妈生下来就是高手？不都是练出来的？老子看你是吃饱了撑的，存心找茬！”

“凯兰阁下，请注意您的言辞与身份。”赫利俄斯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亮银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近乎蔑视的光芒，“吾乃奉神王陛下之命，执掌部分神域净化之责。维护圣地纯净，剔除不谐之物，乃吾之本分。此子情况特殊，为安全计，也为圣地纯净计，吾建议，在其能完全掌控自身驳杂之力、并净化其中‘杂质’之前，不应继续于回响之殿核心区域修炼。可暂时移送至神域边缘的‘砺锋之野’，待其有所成，再行定夺。”

“砺锋之野？”瓦尔基里清冷的声音响起，她已站起身，走到凯兰身侧，暗金色的眼眸直视赫利俄斯，眼神锐利如刀，“那是流放失控神性造物与惩戒重犯之地，能量狂暴混乱，危机四伏。你将刚刚获得传承、尚需稳定引导的托尔送往那里，是何居心？”

赫利俄斯看向瓦尔基里，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在评估这位神王之女的立场与分量，随即微微欠身，礼节无可挑剔，但语气依旧冷淡：“瓦尔基里殿下，您多虑了。‘砺锋之野’虽环境严苛，却也是磨砺心志、锤炼力量的绝佳场所。此子若连那里的‘杂波’都无法适应与净化，又如何能证明其有资格掌控凯撒大人之传承，立足于这回响圣殿？吾之建议，亦是出于对其长远考量。毕竟，温室之花，经不起风雨。”

“够了。”

一个平静无波，却带着无形威严的声音，自训练场入口处传来。空间微微荡漾，泰瑞斯与里奥斯的身影，如同从光中走出，出现在众人面前。

泰瑞斯依旧是那副红发壮汉的懒散模样，但此刻脸上没有了惯常的豪迈笑容，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他暗金色的眼眸扫过赫利俄斯及其身后的守旧神只，最后落在脸色依旧因愤怒和憋屈而涨红的托尔身上，又看了看他脚下的裂痕。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泰瑞斯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训练场瞬间安静下来，连空中紊乱的能量都仿佛为之一滞。“赫利俄斯，你的‘建议’，老子听到了。”

赫利俄斯面对泰瑞斯，神态愈发恭谨，但腰板挺得笔直：“陛下，吾乃…”

“老子知道你是干什么的。”泰瑞斯打断他，摆了摆手，显得有些不耐烦，“维护纯净，剔除不谐，是你的职责。你看这小子力量不稳，觉得碍眼，也正常。”

赫利俄斯眼中光芒微闪，正要开口，却听泰瑞斯继续道：“不过，老子把他带回来，放在回响之殿，是老子的决定。凯撒的力量在他身上醒了，回响之殿也给出了共鸣，这就是资格。至于控制力差…” 他看向托尔，嗤笑一声，“谁还没个蹒跚学步的时候？老子像他这么大时，拆过的训练场比他见过的都多。”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赫利俄斯身上，那目光平静，却仿佛带着千钧重压：“你的担心，老子理解。但你的‘建议’，老子不准。这小子，就留在回响之殿，哪儿也不去。他的训练，老子亲自盯着，瓦尔基里和凯兰辅助，里奥斯提供技术支持。至于会不会‘污染’圣地…”

泰瑞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回响之殿要是连这点‘杂波’都承受不住，凯撒和历代先辈的棺材板怕是要压不住了。至于神殿能量场的稳定…里奥斯，你怎么看？”

里奥斯自出现后便一直沉默，紫晶般的眼眸平静地扫过众人，尤其在赫利俄斯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听到泰瑞斯问话，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优雅而清晰：“训练场抑制符文运转正常，平台损伤为表层应力裂痕，三息内可自行修复。托尔阁下散逸的力量波动，对神殿核心能量网络的影响系数低于万分之零点七，在可接受范围，且其波动频率正在随其控制力提升而趋于稳定衰减。未检测到其力量中存在需被‘净化’的敌对侵蚀性‘杂质’。综上，目前无转移必要。”

他的话语基于事实与数据，冷静而客观，瞬间将赫利俄斯那套基于“感觉”和“担忧”的指控瓦解了大半。

赫利俄斯脸色微微一僵，完美无瑕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看向里奥斯，亮银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与…更深的忌惮。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

但泰瑞斯已经不再给他机会。“行了，这事儿到此为止。”泰瑞斯大手一挥，做出了最终裁定，“赫利俄斯，带你的人，该干嘛干嘛去。回响之殿这边，有老子在，用不着你操心。都散了！”

最后三个字，带上了神王不容置疑的威严。那几位守旧神只闻言，大多对泰瑞斯躬身一礼，默默退去。赫利俄斯站在原地，握着光杖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他深深看了一眼被凯兰和瓦尔基里护在身后的托尔，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泰瑞斯和里奥斯，最终，也缓缓躬身。

“谨遵陛下谕令。”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任谁都听得出其中压抑的冰冷。说完，他转身，带着一身耀眼却冰冷的光晕，离开了训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