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屠龙手孙安（上）（1/2）

话说宋江正在帅府与吴用核对粮册，忽闻外面马蹄声急，只见戴宗风尘仆仆抢进堂来，宋江急忙掷下毛笔问道：“兄弟此来，莫非晋宁有变？”戴宗抹了把汗，将战事细细道来，因情势复杂，一语难以表述。原来戴宗奉宋江之命前往晋宁联络，卢俊义正督军猛攻城池。那晋宁城高五丈，护城河宽十丈，守将田彪仗着是田虎三弟，又有凤翔、王远两员猛将相助，两万守军负隅顽抗。卢俊义道：“请戴院长回禀哥哥，待小弟破了此城，再亲往报捷。”留戴宗在此观战，戴宗说得兴起，比划道：“那田彪在城头架起百架大弩，箭如飞蝗，卢员外却令军士顶着湿牛皮冲锋，云梯都被烧毁七架。”连攻数日，急切之间攻不得。

卢俊义在晋宁城下，见连日攻城不克，正与朱武商议对策，忽一夜天地间涌起弥天大雾，三尺之外难辨人影。朱武抚掌道：“此天助我也！”当即献计令军士以布袋盛土，趁着雾色掩护，悄无声息地运至城东北角堆积。待到三更时分，守军困倦松懈，史进、杨志二将各率百名敢死之士，踏着土囊攀援而上。那九纹龙身先士卒，翻上城头便遇着守将凤翔，两人在雉堞间厮杀了三十回合，史进提起三尖刀，将凤翔挑下城墙。那边杨志也与王远在箭楼上相遇，青面兽刀法凌厉，斗到酣处使出家传绝学，一刀将王远连人带甲劈作两半。三大王田彪在睡梦中惊闻城破，仓皇披甲，带着亲兵开北门逃窜，被乱箭射得丢盔弃甲。及至天明雾散，晋宁城头已遍插宋字旌旗。卢俊义清点战果，缴获战马五千余匹，受降士卒万余人，尸首堆积如山，正忙着张贴安民告示。

卢俊义正在城中处理军务，忽报威胜田虎差殿帅孙安统领十员偏将：梅玉、秦英、金祯、陆清、毕盛、潘迅、杨芳、冯升、胡迈、陆芳，统精兵两万来救晋宁，离城十里扎下营寨，卢俊义闻报，即刻令秦明率三千赤甲军为左翼，杨志领三千青甲兵为右翼，欧鹏、邓飞各带一千弓弩手策应两厢，自领中军五千精兵在城中预备接应，三通鼓罢城门大开，宋军如潮水般涌出列阵，两军对圆之际，但见那孙安怎生打扮：头戴凤翅镔铁盔，身披锁子乌金甲，腰系一条狮蛮宝带，悬着两把三尺七寸镔铁宝剑，剑鞘漆黑如墨，剑格处镶嵌北斗七星纹。内衬猩红战袍，足蹬虎头战靴，胯下骑一匹雪白狮子马，这孙安生得身长九尺，腰大十围，威风凛凛，他拍马出阵，把双剑交叉横在胸前。秦明见状，急勒马缰，把狼牙棒横在胸前喝道：“来将通名！”孙安双剑倏然出鞘，但见青光紫芒交错，声若龙吟虎啸，高声喊道：“某乃晋王帐下殿帅，屠龙手孙安是也，特来取尔等首级！”

当下秦明见孙安在此耀武扬威，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大喝一声“看棒”，飞马而出，直取孙安，手中狼牙棒当头砸下，孙安不慌不忙，左手剑举火燎天，架住狼牙棒，右手剑毒蛇吐信，直取秦明咽喉，逼得秦明仰身避让。二人转马灯般战在一处，但见狼牙棒舞动如乌云盖顶，镔铁剑翻飞似银蛇乱窜，棒来剑往，二将斗了二十余合，秦明只觉双臂酸麻，虎口震裂，那孙安双剑越战越勇，趁着分心便刺，秦明勉强用狼牙棒格开，震得座下战马连退数步，心知不敌，虚晃一棒拨马便走，孙安冷笑一声，拍马追赶。杨志见秦明败走，急催坐下青鬃马，挥动宝刀杀入阵中，带起一道青光，直取孙安后心，孙安听得脑后风响，双剑交叉使个秦王背剑，铮然架住刀锋，就势转马与杨志战作一团。这杨志刀法尽得杨家真传，起手刀光如匹练般卷向孙安，孙安左手剑化解刀势，右手剑仙人指路，直点杨志手腕，逼得杨志变招。二人刀来剑往，斗了十二三合，杨志忽觉孙安剑势陡变，那两把镔铁剑竟似活物般缠绕刀身，险些将他宝刀绞飞，震得他虎口迸血，心知不敌，虚晃一刀拨马便走。那边秦明已重整旗鼓，挺棒来接应杨志，孙安却勒马不追，只将双剑在鞍前一横，任由宋军二将退去，回阵时十员偏将齐声喝彩，两万军士举戟如林，那孙安在万众簇拥中缓缓归阵。

这边秦明、杨志败回本阵，与欧鹏、邓飞聚在一处商议，秦明抹去额角血迹，咬牙道：“这厮剑法着实了得，力大无穷，使着两把镔铁剑，竟然能力压我的狼牙棒，我看单打独斗，恐难取胜。”杨志按着震裂的虎口，附和道：“依我之见，不如我等四人齐上。”欧鹏抖擞长枪道：“小弟虽武艺不精，愿效死力。”邓飞哗啦啦抖开铁链道：“我这铁链专锁兵刃，可以找准时机，夺取他一把剑，便好打了。”四人计议已定，秦明、杨志当先冲出，抵住孙安，欧鹏长枪从左侧刺来，邓飞铁链自右侧缠去，四将将孙安围在核心。孙安见状不惊反笑，双剑陡然展开，左手架住秦明狼牙棒，右手用招格开杨志宝刀，身形一转，剑锋贴着欧鹏枪杆削向其手指，惊得欧鹏急忙撤回长枪，那边邓飞铁链刚要缠上剑身，孙安突然变招，双剑交叉使个，要将铁链绞断。四人走马灯般，战了三十合，不分胜败。孙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忽见这边欧鹏枪法散乱，双剑骤然化作两道寒光，直取其顶门，秦明急横狼牙棒格挡，震得虎口迸裂。孙安又撇了欧鹏，双剑齐出，来砍邓飞，那边杨志宝刀及时架住。欧鹏、邓飞见势不妙，拨马便逃，秦明、杨志亦护着二人败退。北军阵上欢呼雷动，孙安得意洋洋，正要挥军掩杀，忽见卢俊义亲率援兵赶到，帅旗下一员大将银枪白马，正是河北玉麒麟。秦明等将上前禀报：“这孙安武艺恐不在员外之下，不可力敌，今日已然败阵，不如暂且撤回城中，来日再战。”卢俊义观敌料阵，见孙安军容严整，遂令鸣金收兵。孙安见宋军阵型不乱，亦收兵回营。两下各自扎寨，但见晋宁城外营垒相连，刁斗声声，正是强中更有强中手，恶阵还逢恶阵拦。

当夜卢俊义回营升帐，众将分列两旁，烛火映得帐内通明。秦明包扎着虎口伤势，上前禀报：“那孙安左手剑守得滴水不漏，右手剑攻如雷霆，末将惭愧，我看此人武艺，当在史文恭、兀颜光二人之上。人道一寸长一寸强，史文恭与卢员外一样用长枪，辽国兀颜光用方天画戟，这孙安用两把镔铁剑，竟能把武艺练到如此地步。”卢俊义摆手止住，捋须沉吟道：“今日观战，孙安此人非同小可。那双剑之术，左守右攻，暗合阴阳之道。更难得他胜不骄败不馁，实乃将才。”朱武在旁听了，取出一卷《武经总要》，指着其中一页道：“昔日韩信能忍胯下之辱，方成大事。此等豪杰，若能归顺朝廷，何愁田虎不灭？”卢俊义点头称是，朱武会意，献策道：“不若明日设伏，先挫其锐气，再以仁义感化。”计议已定，次日五更造饭，卢俊义亲点军马：令关胜领军三千埋伏左翼松林，杨志率兵两千策应；秦明、董平带铁骑三千藏于右翼山坳，欧鹏、邓飞各领弓弩手五百占据高地。分拨已毕，卢俊义取出珍藏的丈二点钢枪，此枪乃当年师父周侗亲授，枪头寒芒吞吐，枪缨赤红如血。卢俊义身披九吞八扎连环甲，头戴凤翅鎏金盔，跨上照夜玉狮子马，那马通体雪白，正是当年史文恭所骑，嘶鸣如龙吟一般。孙安闻报出营，见对阵一将白马金枪，日光下灿若天神，威风凛凛，暗道：“人道河北玉麒麟，宛如天神，果然名不虚传。”卢俊义见孙安双剑寒光四射，心知必是劲敌，不敢怠慢。

二将通名毕，两马相交时，卢俊义枪走中宫，直取咽喉，孙安左手剑架住，右手剑反刺心窝，卢俊义回枪格挡，震得剑锋嗡鸣，二人转灯儿般厮杀，枪影剑光搅作一团。此番好战，直斗到一百余合不分胜负，两边军士看得目瞪口呆。正战至酣处，孙安战马忽失前蹄，将他颠下马来，卢俊义急勒马收枪，那枪尖距孙安咽喉不过三寸。孙安闭目待死，卢俊义却勒马喝道：“此非战之罪！你且回去换马，我二人明日再战。”孙安拄剑起身，见卢俊义竟不下手，不由抱拳道：“我闻卢员外大名，今日相见，真义士也！”当夜，孙安在帐中辗转难眠，起身抚摸着双剑，喃喃自语道：“昔年关云长义释黄汉升，传为千古美谈，今日卢俊义枪下留情，这份胸襟也是不凡。”忽听得帐外亲兵惊呼，却是卢俊义遣人送来一匹宝马，鞍辔俱全，孙安望着皎洁明月，心中悄然倾斜。孙安出营，见明月如轮，宋营中刁斗声声，不由长叹道：“真仁义之师也。”

次日天色微明，孙安便披挂整齐，果然骑了卢俊义所赠的那匹马出阵，那马通体雪白无一根杂毛，端的是千里良驹。部将梅玉、秦英等人在营门前再三劝阻：“将军，这马乃是宋将所赠，恐有蹊跷，不如骑末将等的坐骑稳妥。”孙安却抚着马鬃朗声笑道：“我看卢俊义为人光明磊落，乃是真豪杰，岂会行此下作手段？”说罢翻身上马，那马儿似通人性，仰首长嘶一声，声震四野。两军阵前，孙安双剑出鞘，在朝阳下寒光凛冽。卢俊义金盔金甲，手持丈二点钢枪，胯下白马如雪，二人互通姓名后便战在一处。但见孙安左手剑白虹贯日，直取咽喉，右手剑青龙探爪，横扫腰腹；卢俊义枪走游龙，将双剑尽数格开。二人转灯般厮杀，剑光枪影搅作一团，斗到百余合时，两边军士看得目眩神迷，连喝彩都忘了。卢俊义忽使个破绽，虚晃一枪拨马便走。孙安拍马追赶，卢俊义那匹照夜玉狮子马四蹄生风，转眼至松林边缘，孙安随后便到。卢俊义见孙安追得远了，便猛然回身再战，孙安不慌不忙，双剑交叉成十字，铮铮铮三声脆响，尽数把卢俊义枪尖挡下。二人又战五十余合，依旧不分胜败，卢俊义心中暗惊道：“我自学成出师以来，从未遇过如此敌手，这孙安真不愧屠龙手之名！”正斗间，忽听三声号炮震天动地，左边松林里关胜赤兔马快，青龙刀寒，率三千精兵杀出；右边山坳中秦明狼牙棒猛，董平双枪疾，引铁骑包抄；这边杨志横刀，截断归路。孙安见中了埋伏，急欲突围，快马加鞭，忽觉座下战马前蹄一软，原来伏地弓手连发绊马索，那马长嘶一声扑倒在地。孙安就势一个鹞子翻身，跃起丈余，双剑舞得泼水不进，连伤十余宋兵。众军士见他如猛虎一般凶悍，一时逡巡不敢上前。卢俊义见状，将长枪往地上一插，亲自下马步战。他长枪点地借力，逼近孙安，二人近身肉搏。卢俊义猛然近前来，弃枪揪住孙安狮蛮带，孙安也弃了双剑，反手扣住卢俊义掩心镜，二人在黄土地上翻滚扭打，战袍扯破，铠甲歪斜，尘土满面犹自不肯松手。斗到力竭时，孙安长叹一声，把双手摊开，说道：“卢员外以诚相待，孙某岂能不知好歹？”遂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