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王庆投效张世开（2/2）
这日天色方晓，王庆正在院中劈柴，忽见一个穿青袍的虞候走来喝道：“王庆！提辖相公传你！”王庆心头一紧，整了整衣衫跟去。到得厅上，见张世开身着湖蓝缎袍，正在把玩一柄玉如意。见王庆进来，将如意往案上一搁，慢条斯理道：“你来营中多时，倒不曾正经差遣。今日本官要买一张陈州上等角弓。”说着从袖中取出个青布包儿，亲手递来：“这是纹银二两，你既是东京人氏，必识得真假，替我买去。”王庆双手接过，只觉那银包沉甸甸的。回到单身房拆看，果然是雪花官银，用戥子一称，竟多出三分有余。心下暗忖：“这厮素来刻薄，今日怎如此大方？”当日晌午，王庆径往府北街市，这街专营弓箭兵器，铺面连绵。他连过几家铺面，最后在一间铺前驻步。那掌柜生得赤红面皮，见王庆是配军打扮，初时怠慢，待验过银两，顿时堆下笑脸：“客官好眼力！小号这张弓可是陈州刘把式的绝活，弓背用的是十年柘木。”王庆试了试弓弦，果然劲道十足。讨价还价一番，只用了一两七钱银子便买下。回营时张世开已退衙，王庆将弓交给内宅小厮，暗自庆幸落了三钱银子，藏在草铺下砖缝里。次日清晨，忽闻传唤。王庆踏进点视厅，见那张弓已挂在厅柱上。张世开抚掌笑道：“你倒会办事，这弓买得甚好。”王庆躬身道：“相公明鉴。只是陈州弓最忌潮湿，须用炭火焙着弓厢才好。”张世开点头道：“这个自然。”
又过半月，一日五更，牢城营中忽起号角。王庆正睡间，睁眼见一个军汉手持水火棍站在铺前，喝道：“提辖相公有令，着你即刻披挂随行！”王庆揉眼起身，早有二百土兵在院中列队。张世开全身披挂，腰间悬着宝剑，见王庆到来，指着墙角一杆浑铁点钢枪道：“闻你原本是八十万禁军教头，定然枪棒了得，今日且看真本事。”那枪长一丈二尺，重二十八斤，枪头寒光凛凛。王庆握在手中，恰似蛟龙得水。一行人马出得城来，但见晓星残月，马蹄踏碎晨霜。张世开与两个虞候在前，王庆紧随其后。行至午时，已过百里，来到黑风山地界。此处山势险恶，古木参天。正行间，忽听得前方哭喊震天，夹杂着狂笑之声。转过山坳，只见一处庄院火光冲天。百十个强人正在洗劫。只见为首的是一条黑凛凛大汉。怎生模样？但见身长八尺，膀阔三停。面如锅底，眼似铜铃。头戴一顶镔铁盔，身穿一领猩猩血染的战袍。手中开山大斧，寒光夺目。正是近日横行江湖的縻貹。那縻貹见官兵到来，不慌不忙，将斧头往地上一杵，声如雷霆：“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淮西縻貹便是！今日正要取你这狗官首级！”话音未落，庄内又跳出几条好汉。左边一个大汉，手持方天画戟，乃是陈赟，右边一个大汉，舞着长枪，正是郭矸。张世开令旗一挥，官兵分三路杀去，王庆挺枪直取縻貹，两条好汉斗在一处。但见：枪去如银蛇吐信，斧来似黑蟒翻身。点钢枪舞出漫天雪花，开山斧劈开遍地寒光。一个是关西流配的豪杰，一个是绿林称雄的好汉。大战五十余合，不分胜负。那边陈赟敌住两个虞候，方天画戟神出鬼没，郭矸长枪横扫，已打死七八个土兵。正厮杀间，忽听山后锣响，又涌出百十喽啰，为头两个头领，使两口朴刀，一个是马勥，一个是马劲，这两员悍将率领喽啰将官军团团围住。这五个都是后来王庆帐下大将，此刻却在此聚义。縻貹见援兵到了，大喝一声：“狗官中计矣！”山坡上顿时滚下无数檑木炮石。官军大乱，自相践踏。张世开面如土色，险些坠马。王庆见势不妙，急抢一匹战马，单手使枪杀开血路，护着张世开突围。回李州城清点，二百官兵折了六七十人，带伤者不计其数。
次日天晓，王庆扎缚停当，挎了腰刀，径投提辖府来。进得二门，却见张世开与几个军官正在厅上吃茶。那穿绿袍的团练使笑道：“也是造化，那伙强人竟转往曹州地界去了，倒省了我们许多手脚。”张世开捋须道：“正是，本州百姓也得安生。”忽见王庆立在滴水檐下，便招手道：“王庆来了？昨日亏你奋勇，本官已申报上司记功，将功折罪，不再是罪人了。”王庆急忙跪地感谢，张世开反而不耐烦，说罢挥袖道：“今日无事，你且回营歇息。”约莫过了旬日，忽有个穿新绸衫的虞候来寻，见了王庆便唱个大喏：“王大哥，天大的喜事！提辖相公要与你说门亲事哩！”王庆愕然，那虞候却满面堆笑道：“你好造化！那王虞侯家的姑娘，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王庆心下疑惑，只得随虞候来到提辖府，张世开正在书房批阅文书，见他来了，搁下朱笔道：“你来得正好。本州原有个王虞侯，他胞弟早逝，遗下个女儿名唤娇秀，收在膝下抚养。如今那王虞侯因贪赃事发，俸禄折了大半，自家又有三儿两女要养活，实在养不起这个养女了，急着要寻个人家打发出去。”张世开见王庆发愣，又笑道：“那王虞侯听闻你勇武，又因罪休了妻子，有意招你为婿。那娇秀年方二八，模样倒也齐整。”张世开又道：“明日王虞侯带娇秀来我府上，你须穿戴整齐些来相看。”见王庆愣在原地，张世开忽沉下脸道：“莫非你嫌弃她是养女不成？”王庆忙道：“小人不敢。”张世开这才展颜：“去吧，明日巳时过来。”王庆诺诺而退。
次日巳时，王庆换了新衣，来到提辖府上。只见中堂摆着花果香案，张世开与庞夫人端坐上位，旁边坐着个穿青色官袍的中年男子，想必就是王虞侯了。那王虞侯见了王庆，上下打量一番，喜得拍膝道：“果然好个壮士！”张世开便唤丫鬟：“请小姐出来相见。”不多时，环佩叮当，屏风后转出个女子来。王庆偷眼觑时，真个是标致人物。但见：丰资毓秀，那里个金屋堪收？点樱桃小口，横秋水双眸。若不是昨夜晴开新月皎，怎能得今朝肠断小梁州。芳芬绰约蕙兰俦，香飘雅丽芙蓉袖，两下里心猿都被月引花钩。那娇秀睃见王庆相貌，也是暗自欢喜。但见这汉子：凤眼浓眉如画，微须白面红颜。顶平额阔满天仓，八尺身材壮健。善会怜香惜玉，惯的舞枪弄棒。凝眸呆想立人前，俊俏风流无限。王虞侯见他二人四目相对，皆有情意，便对张世开道：“下官明日就要启程赴任，这婚事就全凭提辖大人做主了。”又对娇秀道：“我儿且拜了养父母。”娇秀含泪向张世开夫妇拜了四拜。张世开扶起娇秀，对王庆道：“你且回去准备，待择了吉日，便来迎娶。”王庆拜谢，偷眼看那娇秀，恰逢娇秀也在看他，四目相对，各自心头一热。王虞侯又叮嘱道：“小女性情温顺，还望贤婿好生相待。”说罢，竟自抹泪而去。王庆回到营中，摸着婚书，犹自恍惚。忽见窗外人影晃动，开门看时，却是几个军汉在探头探脑，见他出来，哄笑着散了。
王庆出了提辖府，正沿着大街行走，忽听得背后有人唤道：“王兄留步！”回头看时，却是恩人龚正。只见他头戴方巾，身穿蓝布直裰，腰间系着褡膊。王庆大喜，一把扯住龚正衣袖道：“恩公别来无恙！今日定要请恩公吃三杯！”不由分说，拉着他进了路旁一座酒楼。二人上了二楼雅座，王庆叫酒保：“打两角好酒，切三斤熟牛肉，再要几样时新果子。”酒过三巡，王庆起身斟满一杯，双手奉与龚正道：“前番多蒙恩公周全，王庆没齿难忘。”龚正接过饮了，笑道：“王兄近日气色甚好，莫非有甚喜事？”王庆便将张世开做媒、王虞侯许婚之事细说一遍。龚正听罢，眉头微皱，沉吟道：“这倒蹊跷。张提辖前番还要害你，如今怎地这般热心？”又低声道：“那张提辖我略知一二，最是个势利小人。王兄还需留个心眼。”王庆笑道：“恩公多虑了。那娇秀小姐生得十分标致，又是官宦人家出身。”龚正打断道：“正因如此才更可疑。王兄如今还是戴罪之身，他怎肯将女儿许配？”见王庆不以为然，龚正举杯笑道：“罢罢罢，算我多嘴。只是王兄须记得，那娇秀小姐如今拜在张提辖膝下，未过门时，切莫做出什么非礼之事。你尚是个配军，若被拿住把柄，小心吃了官司。”说着做了个枷锁的手势，王庆大笑道：“恩公把我看作什么人了！”二人又吃了几杯，龚正起身告辞：“铺子里还有病家等着抓药，改日再会。”临行又叮嘱道：“王兄切记，色字头上一把刀。”王庆送走龚正，独自又吃了几杯，付了酒钱下楼。王庆走在街上，想着娇秀模样，不觉心头一热，猛然想起龚正之言，顿时酒醒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