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段三娘招赘王庆（1/2）

次日五更，天光未亮，王庆便早早起身，蹑手蹑脚地来到院中。他先打了一缸井水，正要生火时，发现灶前柴禾所剩无几，便去后院柴房取柴。经过堂屋时，忽见桌上放着一个油纸包，王庆好奇，解开一看，竟是一把崭新的朴刀！王庆眼前一亮，忍不住喝彩道：“妙哉！既有这等好物件，何必再去赌钱？”他忽然想起昨日在快活林见到的那些使枪弄棒的卖艺人，顿时计上心来，匆匆用过早饭，王庆提着朴刀就往快活林赶去。此时林中雾气未散，已有不少早起的商贩在布置摊位，王庆寻了处宽敞地界，将朴刀往地上一插，那刀没入土中半尺有余。他又解下腰间缠着的哨棒，在手中掂了掂。不多时，早有三五百人围拢过来，王庆朝众人团团唱了个喏，突然将哨棒往空中一抛。那棒儿打着旋儿直冲云霄，少说也有五丈高。众人仰着脖子，眼看着棒子就要落地，却见王庆稳稳接住了哨棒，接着又一连变了五七个招式，围观人群一阵喝彩。忽然人丛中走出个精壮汉子，正是段五虎，他解下腰间钱袋，取出二百文钱撒在王庆面前：“好本事！这点小钱，权当茶资！”有段五虎带头，三五十个看客纷纷解囊，转眼间地上就堆了约莫五百贯钱。

段五虎回到段家庄，一进大门，便扯着嗓子喊道：“三娘！爹爹！快来看热闹！”段太公正在厅上吃茶，骂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段五虎却顾不得许多，将王庆在快活林使棒的情形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段三娘在绣房里听得真切，忙唤丫鬟取来铜镜，对着镜子细细整理了云鬓，又换了身鹅黄色的劲装，腰间束了条猩红汗巾。段三娘冲进来：“爹爹，女儿要带五十个庄客去会会那厮！”段太公深知女儿性子，只得摆摆手，段三娘嫣然一笑，转身就去点齐了五十个精壮庄客，各执齐眉棍、红缨枪，浩浩荡荡往快活林而去。到了林中，段三娘命庄客们将王庆团团围住，自己却站在圈内暗自思量：“这汉子武艺非凡，前番相扑输与他，今日若再比试枪棒仍是不敌，嫁与这等英雄也不枉了。”想罢，从臂膊上取下四只沉甸甸的金镯子，扔在地上，说道：“王庆！这四只金镯权当定礼。今日与你比试枪棒，若你胜我，我便嫁你为妻。若你输了，休怪我心狠，定要打折你两条腿！”说罢便唤庄里老管家作媒证。王庆抱拳道：“三娘子既要比试，今日在场众人都是见证。这金镯子在下暂且收下，若侥幸得胜，娘子可莫要反悔。”段三娘却昂首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段三娘纤手一扬，从庄客手中接过一根缠着红绸的齐眉棍，王庆也拾起方才表演用的哨棒，先在手中挽了几个棍花，收势抱拳道：“三娘子先请。”段三娘不甘示弱，使出一枝花的棍法，但见那红绸随着棍势飘舞，煞是好看，围观的庄客们齐声叫好，旁边段五虎更是拍红了巴掌。段三娘舞罢收势，突然棍头一转，直取王庆面门。王庆不慌不忙，侧身避过，哨棒横架，两棍相击，啪的一声脆响。段三娘见一招不中，立刻变招，棍梢直戳王庆心窝，王庆将棍势引向一旁。三娘步步紧逼，王庆且战且走。忽然王庆招式一变，哨棒高举过头，作势要劈天灵盖，三娘急忙举棍相迎，却不料棍到半空突然变向，直扫三娘下盘。段三娘惊呼一声，慌忙收棍回防，却已慢了半拍。王庆的哨棒钻入她双腿之间，轻轻一挑，段三娘哎呀一声仰面跌倒，齐眉棍脱手飞出，不偏不倚正落在段五虎脚边，吓得他连退三步。

王庆见段三娘仰面跌倒，慌忙抢上前去，一把将她扶起。那三娘跌得云鬓散乱，鹅黄劲装上沾满尘土，却也不恼，反就势靠在王庆臂弯里，一双杏眼水汪汪望着他。段五虎在旁看得火冒三丈，暴跳如雷道：“好个不知廉耻的泼才！”当即招呼周围众庄客道：“与我拿下这厮！”五十个庄客闻言，各执枪棒就要上前。段三娘见状，猛地从王庆怀中挣出，柳眉倒竖，厉声喝道：“都给我住手！哪个敢动他一根汗毛，仔细你们的皮！”众庄客顿时噤若寒蝉，纷纷退后。段五虎气得直跺脚：“三娘！天下好男儿如此多，你这是何必呢，倾心于一个贼配军！”话未说完，就被三娘一个眼刀瞪了回去。段三娘整了整衣衫，对王庆柔声道：“你倒是个仁义君子，方才明明能伤我，却处处留情。我段三娘说话算话，既然输给你，自当履约。你如今住在何处？”王庆老老实实答道：“暂居在范院长家中。”段三娘点点头：“我这就回去禀明爹娘，明日便派轿子来接你。”段三娘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可要记清楚了，是入赘我段家。”王庆闻言，“啊”了一声，还未及答话，段三娘已挣开他的搀扶，强撑着挺直腰板，在众庄客簇拥下往庄上去了。王庆呆立原地，喃喃自语道：“入赘便入赘罢。”说着弯腰拾起地上的四只金镯，仔细包进布袱，又向四周看热闹的众人团团作揖道谢，这才收拾起地上散落的铜钱，往范全家中走去。

范娘子正在院中晾晒衣裳，忽见王庆提着个沉甸甸的包袱回来，迎上前去，待王庆将包袱里的铜钱哗啦倒在桌上，顿时眉开眼笑，蹲下身来一枚一枚地数着。王庆又从怀中取出布袱展开，露出四只金镯子。范全恰好从衙门回来，一眼瞥见这贵重物件，惊得倒退两步，问道：“贤弟，这金器从何处得来，莫不是做了剪径的勾当？你可别连累了我！”王庆忙将今日在快活林使棒卖艺，众人慷慨解囊，以及段三娘比试招赘之事一一道来。范全笑道：“这倒是一桩好姻缘。段家在这方圆百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兄弟若能入赘他家，日后吃穿用度再不用发愁了。这段小姐出手可真阔绰！”次日，王庆刚起身洗漱，忽听门外街上人声嘈杂，有人高声问道：“可是这家？”王庆推开院门一看，只见段三娘骑着匹枣红马，身着红衣，身后跟着二十来个庄客，俱都穿着喜庆的红袄，手里却提着明晃晃的刀枪棍棒。三娘见王庆出来，在马上拱手道：“我回去与爹娘说妥了，今日特来接你去成亲。”王庆见这阵仗，不禁皱眉：“三娘子说来接我，怎地带这许多兵器？”段三娘翻身下马，凑近低声道：“你不知我那两个兄弟恨你入骨，我带这些人来，正是护你周全。”王庆这才转忧为喜：“既如此，今日便去，免得日久生变。”段三娘又向院内喊道：“还请范家哥嫂同去喝喜酒！”范全道：“多谢美意，我夫妇定当登门道贺。”王庆回屋简单收拾了行囊，辞别范全夫妇，随段三娘一行往段家庄而去，路上庄客们敲锣打鼓，引得沿途村民纷纷出来看热闹。

行至半路，迎亲队伍拐入一处青砖灰瓦的院落。段三娘勒住马缰，回头对王庆道：“我今日接你回去成亲，可你这般风尘仆仆的模样，如何见得公婆？”说着命庄客从行囊中取出一个包裹，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一套崭新的锦缎衣裳：一件靛青色团花直裰，一条杏黄色绣带，一双厚底皂靴，连里面的白绫中衣都备得齐全。三娘又吩咐庄客烧了热水，取来香胰子、梳篦等物，让王庆在厢房里细细梳洗。待王庆换上新衣出来，段三娘眼前一亮，但见他：头戴青纱抓角儿头巾，身穿团花直裰，腰系杏黄绣带，足蹬厚底皂靴，衬得身量更加挺拔。段三娘喜滋滋地绕着王庆转了一圈，亲手替他整了整衣领，这才重新上马，领着队伍往段家庄而去。到了庄前，但见朱漆大门上贴着大红喜字，庄丁们都在门前迎候。段三娘引着王庆穿过三重院落，来到正厅。只见厅上张灯结彩，正中坐着一位银须白发的老者，正是段太公；旁边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想必就是段太婆。两侧还坐着十来个衣着光鲜的男女，都是段家的亲眷。

王庆上前见礼，段太公将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见他生得虎背熊腰，仪表堂堂，不由得捋须赞道：“果然好个魁伟的汉子！”随即问道：“贤婿是哪里人氏？如何到的此处？与范院长是什么亲戚？可曾娶过妻室？”王庆听他问得蹊跷，心知这段家必是派人打探过自己的底细，便编了一套说辞：“小可名唤李德，祖籍洛阳，父母早亡，发妻也已病故。与范节级是中表兄弟，去年他因公干到洛阳，见小可孤身一人，便接到此处同住。小可略通些拳棒，日后还想在本州谋个差事。”说罢偷眼去瞧三娘，见她嘴角含笑。段太公听罢，白眉舒展，连声道好，又问王庆的年庚八字。三娘在旁插话道：“爹爹，他的生辰女儿早已知晓，与女儿正是天作之合。”太公哈哈大笑，当即吩咐准备摆宴。